幾個小時後,索橋村村口——
保安亭裡,七十多歲的王大爺捧着手機,正和遠在外鄉上學的孫子通電話。
“乖孫啊,生活費夠不夠啊?在外面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什麼時候有看得上眼的女孩,帶回來給爺爺把關把關?好好好,爺爺不說了,你吃飯、吃飯,記得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啪嗒。
“…………”
這次通話一如往常,沒聊幾句就被忙碌的親孫挂斷了。
大爺有些失落地從兜裡抽出一盒皺巴巴的煙,點上,狹小保安亭裡很快充斥起刺鼻的劣質煙草味。
“唉……”現在的小年輕都喜歡往外面跑,隻有他們這些老東西還堅守着根,做好這輩子耗在這兒的準備。時間一長,這心底倒徒增了不少寂寞。
屋裡煙味堆積,王大爺被嗆得粗咳兩聲,熟練地伸手推開窗,扭頭正巧望見遠處并肩走來兩個年輕姑娘,于是夾着煙推門而出。
“來幹什麼的?這裡不讓随便進。”王大爺邊粗着嗓子喝聲,邊用目光上下打量起這二人。
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年輕女孩兒,看起來文文靜靜,三好學生似的;另一個個頭高了些,但臉很漂亮,濃眉大眼,跟手機裡刷到的那些女明星一樣。就是眼睛裡那種時不時外漏的侵略性讓他不太舒服。
想起前段時間頻繁造訪的别有用心的外鄉人,王大爺警惕地将手放在腰間的對講機上。
“您好,請問這裡是索橋村嗎?”文靜的女孩禮貌地詢問道。
“是啊,你們是幹嘛的?”
女孩松了口氣,好聲解釋起來:“叔叔,是這樣的。我男朋友生日要到了,我想給他準備點驚喜。他過去總和我說他奶奶做的四喜餃子如何好吃,所以我想偷偷過來,和他奶奶學學藝。”
滿頭銀灰的年紀,被一個小女孩叫了叔叔,王大爺語氣不自覺軟了幾分:“你男朋友叫什麼名字?”
“王鵬。”
“王鵬?!”驟然聽到自己乖孫的大名,王大爺手裡煙差點沒拿住。
反應過來後,他第一時間有些慌亂地把煙摁滅,渾濁的眼睛再次打量了一遍這個女孩,帶着幾分不敢置信的局促:“王鵬那小子……有對象了?”
女孩羞赧地低下頭:“隻是在交往中,沒成呢,他爸媽還不知道。叔叔,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嗎?”
“等等,再跟我說說呗。”王大爺打了雞血一樣,勁頭十足地從保安亭裡拽出把椅子,看着大有在這大談特談的意思。
高個女人即時開口:“妹妹,我們隻有半天時間,别忘了還有正事要做呢。”
“對哦,叔叔,我們晚上還要趕車,剛才吃飯時和王鵬通電話,他也讓我今晚早點回去。”
嘿呦,難怪剛才那小子那麼不耐煩,原來是和女朋友通電話!
王大爺在腦内想入非非地補全邏輯鍊,越看這小年輕越順眼,眉開眼笑地放開電子栅欄:
“進去吧進去吧,要不要叔給你帶路啊?”
“不用不用,我和我姐姐一起就夠啦,謝謝叔叔。”女孩擺擺手,和她“姐姐”一起進了村。
王大爺心裡美滋滋的,想着再給乖孫通個電話,又想到這小兩口還沒成呢,自己還是少摻和年輕人的選擇,免得壞了事兒。
可惜他還有看守村門的重任,不然真想跟着未來孫媳婦一起去村裡走走唠唠。
·
成功從正門混入後,金筝重重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緊張死我了……”
孟千山憋着笑觑她:“做得不錯,演技挺好嘛。”
金筝掐掐自己的掌心,天知道她剛才有多緊張。要不是有孟千山在她身後悄悄安撫她,她都想直接投降放棄算了。
馬天佑已經上了索橋村的黑名單,無法直接進來。但他好歹是這個村的人,又恰好和王大爺的孫子有點聯系,于是由他牽頭做中間人,兩邊忽悠,詐到了不少可利用信息,這才一起完成了這個行動。
此時剛過下午一點半,陽光暖烘烘地灑在水泥路面上,金燦燦一片。家家戶戶大門敞開,隔一段路就能望見幾個老人排排坐着曬太陽,地上落了一地瓜子殼。
遠遠對上視線,霎時所有老人的腦袋都轉了過來,并且随着她們的步伐一點點轉動,整齊劃一到有些怪異。
金筝不自在地别開臉,孟千山大步流星目視前方:“别看他們,走我們的。”
“好……”
途中,路過一處墓園,此處無人看守,孟千山便領着金筝走了進去。
墓園不算大,裡面整整齊齊列了幾排灰白的大理石墓碑。
她們停在其中一座較大的墓碑前,上面已經結了層薄薄的灰塵,幾捧色彩斑斓的塑料花束七扭八歪地倒在石階上。
孟千山蹲下身,将那幾束花扶正,擡頭看了眼碑文。
這是一位死于1941年的烈士,當年敵人入侵村子,他連同另外幾人一起與敵人拼死周旋,最後不幸犧牲在敵人刀下。
同排還有好幾座墓碑,記載着相似的英勇事迹。
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二人聞聲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灰色行政夾克的中年男人。男人有些消瘦,頭發稀疏,皮膚偏黑,手裡提着一桶水,另一手抓着抹布。
沒料到這裡有人,還是兩個生面孔,中年人先是驚訝,随後一對粗眉微微皺起:“你們是?”
金筝一秒進入表演狀态,面不改色地穿起了王鵬所謂女友的身份,并說明來意。
中年人聽完,将信将疑點點頭。他提着水桶上前,停在其中一位烈士墓前,放下水桶,邊擰毛巾邊對她們道:
“原來是這樣,歡迎歡迎。可惜不巧,我這還要忙活一陣,抽不出身,沒法招待你們。”
金筝正要應下,孟千山搶先道:“叔你太客氣了。沒事的,我們不急,剛好随便逛逛。”
中年人擦墓碑的手一頓,調侃似的道:“可别瞎逛啊,記得早點回去,尤其離河邊遠點,那裡危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