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甯,兆億,怎麼出來了,同學們都找你們呢。”張海醉醺醺地拿着個酒杯出來,臉色酡紅,志得意滿,裝模作樣地挨着遊甯坐下,歎口氣。
“要不說同學們都太見外了,不過一個省銷售代表,有什麼大不了的。哥幾個要是生活有難處,就跟老同學我說,我能幫一定幫。要我說,你那個船海的行業還是别幹了,沒什麼前途……”
張海的手直接搭在遊甯身上,酸臭的酒氣熏地他惡心。他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維持了一整個宴席的溫和面具終于被遊甯撕了下來,他冷着臉推了一把一直往自己身上靠的男人,卻不想力氣使過了,張海直接仰躺在沙發上,像一個翻不了殼的烏龜,滑稽又可笑。
來往的服務員看熱鬧地往沙發這邊看,周圍一片寂靜,隻有間或的幾聲嗤笑,揶揄的視線從四面八方看向這幾個醉鬼。
張海下意識看向周圍,正對上幾人的交頭接耳,密集的低語聲簡直要讓張海的臉色燃燒起來。
頓時,他的整個脖子都像喝飽了酒,急速地泛紅,惱羞成怒地看向突兀站起來的男人,“遊甯,你幹什麼?!”
穿着黑夾克的俊美男人面無表情地俯視着這個演技拙劣的小醜,眼神冷漠,撒刀子一樣往張海身上戳,讓他下半句話堵在嘴裡,啞然無聲。
一瞬間,張海好像看到了大學時像一匹孤狼的男人。明明和他一樣,明明和他一樣貧窮難堪不是嗎?為什麼卻仿佛什麼都看不上眼。
中年男人狼狽地坐在地上,呆滞地仰望着害他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卻連怒斥也做不到。
錢兆億不屑地瞥了一眼張海,對着遊甯不走心地勸着,“甯哥,人多,咱收斂着點”。
再次開口的時候,遊甯語氣冷靜,面上也看不出悲傷,錢兆億看不出來他的變化,隻當他真的不在意,心裡也暗自松了口氣。
沉默片刻,遊甯冷冷道,“該見的人我也見的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後面你們玩。”
“啊,這就走了?哎甯哥,甯哥,要不我送你。”話音剛落,遊甯長腿邁得飛快,幹淨利落地向着大門走。錢兆億一驚,這哪裡是不在意,分明是還在介懷。他急忙想追上去,卻直接撞在遊甯的後背。
“不用了,你喝酒了我沒喝,别忘了找個代駕。以後有事微信聯系。”
遊甯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穩,臉色如常,倒讓錢兆億有些摸不着頭腦。
到底不應該跟甯哥說喬禦樹的事,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對方快速出了酒店大門,一股莫名的悔意從心裡湧上來。
就不該多這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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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門,迎面的熱浪就吹了過來,原本被涼爽空調冷靜的身體又開始升溫,聽見年輕時候愛的要死要活的前男友突然死了,還是這麼不體面不慎重的死亡,遊甯心裡内心充斥一股飽脹的惆怅。
當年初戀的好感早就在日複一日的争吵和後面十年分隔的時光中消磨殆盡,隻是到底是曾經最親密人的不幸,震驚和難以言喻的滋味要比以往聽到陌生人去世來的又多又沉。
他曾經設想過兩人可能會在以後的日子裡不停拿出來這段戀情翻來覆去地反思,得出對方有錯,我也不無辜的結論,然後遇到另一位終身伴侶,給對方講一講,撫平上一段戀情的創傷。
但怎麼也不應該是這種,一人活着,另一人卻天人相隔,人生結束在最年輕熱烈的時刻。
最讓遊甯困惑的,到底是遇見什麼了,才能讓那個聰明又驕傲的男生選擇了自殺。
他心裡滿是荒誕,跟這世界好像隔了一層膜,怎麼會自殺呢?人活得久了,那些曾經在影視劇裡出現的意外竟然也會毫不留情地映射到現實生活中。
過多的思緒讓他的腦子忍不住要炸開,遊甯深吸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根煙,動作煩躁地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胸腔裡驟然彌漫着濃厚的煙草氣息,他醒了醒神,沉默地站在一根電線杆子旁邊,眉頭緊鎖,目光遊離地看向不遠處。
層層疊疊的建築映照入眼簾,再往外眺望,是一望無際的藍天。他凝神盯着遠處,五隻白色的信鴿變換着極有規律的陣型飛近。再往細看,鴿子的數量突然變成了八隻。
他揉了一下眉心,再擡頭看去,依舊是五隻白鴿。剛才突增的數量像是眼花了一樣。
遊甯低下頭,看到電線杆上貼了幾張小廣告。上面誇張地散發着天上掉餡餅的謊言:醫院誠招志願者,愛心捐獻卵細胞,回報五萬到八萬。
他兩根手指夾住煙,細長的藍色煙霧飛往天際彌散掉。
頓了一會,他用明亮的煙頭在小廣告上面燙了幾個大洞,燒掉了那一長串電話号碼。
一根煙抽完了,遊甯吐了一口郁氣,跟錢兆億打電話問了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