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毛巾擦着頭發出來,在飯廳牆壁的插座插上吹風機。他調到風力最弱的一檔,吹了兩分鐘聽見門打開的聲音。
夏槐序走出來。
“吵醒你了?”孟夏指指吹風機,“等我五分鐘就行。”
卧室沒有開燈,黑暗中,一道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孟夏身上,又好像隻是他的錯覺。下一瞬,夏槐序走入亮燈之下,表情如常。他搖頭,來到飯堂:“沒有,隻是想喝水。”
孟夏關掉吹風機:“我去給你燒。”
手掌纏着繃帶的夏槐序坐在吹風機旁邊的凳子上,看着廚房裡的孟夏擰開燃氣,将水壺蓋緊。
“等我吹好頭發,差不多就燒開了。”他回到座位,拿起吹風機,朝夏槐序笑笑,“坐會兒吧。”
柔和的熱風吹得人懶洋洋地發困,孟夏将吹風機微微傾斜,風落在夏槐序身上,單薄的T恤衫起伏。
“怎麼不披個外套?”孟夏打了個哈欠。
夏槐序搖頭,安靜地坐在他的身旁。不知道是否是倦意讓人放下心房,孟夏揉了揉迷蒙的眼睛,講起往事來:“以前在宅子裡的時候,特别喜歡夏伯替我吹頭發,帶着薄繭的手指穿插在發間,暖和的風讓人縮在被子裡,有種昏昏欲睡的安全感。”
他将吹風機吹準身旁人的頭發,朝夏槐序笑:“是不是很舒服?”
夏槐序:“……嗯。”
“啊,水好像好了。”孟夏起身,關掉吹風機,朝廚房走去。夏槐序垂下眼睫,拿起吹風機,使用過的出風口溫熱。
好像确實很舒服。
孟夏捧着水碗回來,看見夏槐序自顧自打開吹風機。
“幹嘛?”他有些好笑。
夏槐序朝他招招手:“給你吹頭發。”
孟夏将碗遞給他,甩甩頭發,笑:“已經幹啦。”
夏槐序隻好關掉吹風機,孟夏已經朝着卧室走去,夏槐序忽然叫住他:“孟夏。”
“嗯?”孟夏奇怪地回頭。
夏槐序欲言又止,孟夏不當回事地轉回身子:“喝完碗放桌上就行。”
他打着哈欠回到卧室,爬上床鋪,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什麼地方太空曠了,這種感覺撓着他的腦子,他從床上下來,巡視一圈,意識到是桌面太整齊了,一摞夏槐序的素描規規矩矩躺在桌角,被鉛筆盒壓住,空出一大片位置。
孟夏一頓,他的畫從來随手一放,絕不會有這麼規整的時候。
外邊傳來輕響,是夏槐序推門的動靜。
孟夏和站在門口的夏槐序對視,下一秒,他眼睜睜看着夏槐序頭上的數字動了。
萬年不變的黑色[-1000]輕輕向上跳了一下,仿佛一顆發芽的種子,變作[-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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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在做夢,還是我在做夢!”系統大叫,輸出一篇分析成因的長論文。
孟夏卻聽不清,他頭腦一片空白,臉漲得通紅,隻條件反射地要把畫藏起來。
“夏槐序弱點……找到……”系統的聲音像信号不好的電台,孟夏充耳不聞,拽開抽屜,一大沓畫被“啪”地扔進去。
夏槐序垂下眼睫:“抱歉,風把畫吹翻,我不是有意看見的。”
系統還在大聲說些什麼,孟夏的腦子一團亂麻,被過身子爬上床,“啪”地關掉床頭的燈。屋内登時陷入一片黑暗,夏槐序安靜的腳步聲靠近,孟夏卷起被子将自己整個人埋起來。
“分一點給我吧,晚上很冷的。”随着體溫的靠近,聲音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近。
半晌沒有動靜,被子的一角松動,遞給夏槐序。
呼吸聲也聽得分明。孟夏強迫自己閉上耳朵,開始裝睡。不知過去多久,一聲輕笑響起。
夏槐序為裝着裝着真的睡着的孟夏松開被子,讓某個臉漲得通紅的家夥呼吸重新變得平穩。
牆上挂鐘的指針兀自轉動,月亮落下去,太陽的餘晖落在床上。孟夏醒來,愣了半晌,被窩旁還留着另一個人的餘溫。
“你昨天怎麼回事?”腦子裡系統不滿地嚷嚷,“為什麼我說話一個字也不回!”
孟夏閉上眼睛。他一想到夏槐序看見那些素描,知道他成千上百次描摹他的臉,就想從窗台上跳下去。
“又斷聯了?”系統在孟夏的腦子裡跑來跑去,掏出一把錘子敲他的海馬體。
孟夏:“幹嘛啊!”
系統終于喚回他的注意力,雙手叉腰:“你知不道我昨天發現了什麼?”
孟夏将被子罩在頭頂:“什麼?”
“夏槐序增加好感度的原因。”
孟夏拉下被子。
系統宣布:“他覺得你暗戀他。”
一石驚起千層浪,“我沒有!”孟夏大叫。
系統無視他:“對着一個現實的人畫素描,腦子裡當然就在想着他。成千上百次畫同一個人,不就是成千上百次在想他。”
孟夏打斷系統的話:“我隻是在觀察他,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系統擺擺手:“我的意思是,夏槐序會那樣覺得。”
它神秘地笑起來,“還記得昨天嗎,你問他喜歡蘇玉台還是孟夏?”
孟夏僵硬地點頭。
系統啧啧作響,“那時候,他頭上的數字就在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