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惡戰,殘陽似血,夏槐序一打七,從頭到腳一共落下五處骨折。路人打了警視廳電話,警車嗚嗚鳴笛趕來。孟一鳴躲在圍觀的人群裡,看着名義上“哥哥”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樣。
他腦中冒出一個想法:爸爸決不會給他繳手術的錢,不找張缇娜的話,夏槐序就要完蛋了。
然而,夏槐序仍舊沒有向張缇娜伸手要錢。
這是這麼多年來,一直萦繞在孟一鳴腦中的疑惑。他晃晃腦袋,把這件事篡改成夏槐序的英雄事迹。反正過去那麼多年,夏槐序肯定也記不大清事情的經過。況且,誰會去追究自己英雄事迹的真假。
“槐序哥真了不起,一擡手輕輕松松就把那群混混撂倒了。”
吹捧像紛紛揚揚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到地面上,夏槐序停步:“你記錯了。”
他輕易地否定那些誇張的贊譽,将真相放到台面上,“我沒有幫過你,當時我光顧着自己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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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知道夏槐序小時候在坡河街的日子不好過,可他沒想到夏槐序是這樣長大的。
如果張缇娜沒有調換他們的襁褓,這些事情本該是孟夏經受的。他心頭湧出一股複雜的情緒。
夏槐序似有感應地回頭,“怎麼不說話?”
一路上孟一鳴始終叽叽喳喳,也就顯得孟夏格外安靜。
孟夏一看到他就大腦空白的毛病終于痊愈了。他猶豫片刻:“你和我以為的好像很不一樣。”
坡河街年幼的夏槐序,和夏家芝蘭玉樹的大少爺,幾乎像是兩個人。
孟夏關于夏槐序的全部了解,都來源于跟蹤他的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夏槐序饒有興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總是端方有禮,面對搶走身份的冒牌貨也能和顔悅色……最近還總是用各種理由出現在自己身邊。
孟夏總結:“奇怪的人。”
“這樣啊……”夏槐序輕笑一聲,“那你猜,我眼中你是什麼樣的?”
什麼樣的?孟夏佯裝不感興趣,悄悄豎起耳朵,夏槐序卻不說話了。“我還不知道你小時候的事呢。”他聲音低下來,像蠱惑人心的塞壬,“為什麼總在聊我,聊聊你吧?”
這家夥在賣關子,孟夏承認自己被勾起了好奇心,“我沒什麼聊的,”他補充,“我不愛打架。”
路邊有一大一小兩個賣花的孩子經過,撲哧一下笑出聲。姐姐不好意思地捂住嘴,挎着盛滿花的籃子要離開,妹妹卻抓着姐姐的手,眼睛亮亮地盯着孟夏。孟夏頓住,視線落在木槿花簇上。妹妹熱情地招攬客人,“要買花嗎,買一捧吧?”
孟夏有點猶豫,旁邊的夏槐序叫住她:“一束木槿。”
“好嘞!”妹妹機靈地從姐姐臂彎取下籃子,姐姐從背包裡拿出報紙,紫色紅色錯落有緻地簇擁在一起,不一會兒就紮好了一捧花束。孟夏眼睛跟着木槿花轉,夏槐序将花遞到他面前。
“夏家宅子裡有一棵樹齡十年的木槿樹,高四米,夏秋花期朝開暮落。”他笑道,“聽說是你小時候種的。”
木槿花的香氣微弱,需要湊得很近才能聞到,孟夏接過花,嘟囔:“你怎麼知道的?”
夏槐序不答話,隻湊近他懷裡的花,一副要聞聞看的樣子。兩人靠的很近,孟夏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夏槐序輕聲道:“我想要了解你,我們不是……朋友嗎?”
他可疑地在朋友兩個字前停頓了一下,孟夏心一跳岔開話題:“你知道嗎,木槿花煮沸提取色素,可以和油結合制成顔料。它夏季下旬到秋季的花期,每天都會開花,早晨綻開,傍晚凋謝,趁着盛開摘下來制顔料,畫出來的顔色很漂亮……”
孟夏絮絮叨叨,夏槐序卻不理他,順着花束向上,慢慢湊到孟夏耳邊。
他頭上好感度數字一閃一閃。
“我眼中你是什麼樣的,你想要知道嗎?”
孟夏停下科普的聲音。
夏槐序看着他因緊張而顫動的睫毛,笑起來:“……你是一個特别的人。”
晚霞映着孟夏的耳朵爬上紅暈。
夏槐序注視着他的眼睛。
“你看着我的時候,我非常,非常高興。不要再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