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廉出了皇宮遙望華清樓。一絲黑氣若有若無萦繞在上,似有不詳之兆。
長廉還沒回過神來,被身後人的聲音打斷思緒。
“二哥。”那人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死了六年的曹長卿。
長廉回首,不知誰家公子,手裡拿把竹扇子,上面題了兩字“自在”,一看就是名家手法。公子錦衣華服,腰間配的不是尋常的玉,而是劍南難得一見的綠松石。
那公子望向自己的眼裡滿是驚喜,長廉卻不記得他是誰。
長安城他有幾個朋友?屈指可數,還有兩個如今在墳裡。
“我是小簡啊!”那公子見長廉沒有反應,立即湊上來解釋道。
這下長廉想起來了,衛及,衛行簡,衛青的弟弟。
那年長廉被衛家撿回去,衛及還沒出生。他都長到了十歲,衛及才剛剛出生。
衛青德才兼備,已是家主的不二人選,這小孩一直就放養。如今卻成了家主的唯一人選,隻是已經學了六年,身上的風塵氣卻去不掉。
還是纨绔子弟的樣子。
“啊!這位公子,你認錯了人!”長廉趕緊避開。
衛及卻撲上來,湊到他耳邊:“那年的事兒我可都知道了,放心吧!我會幫你保密的!”
長廉一頭黑線,還有不知道他就是曹長卿的嗎?感覺怎麼全天下都知道了?
“今夜華清樓有宴席,你要來嗎。”衛及說着摟上長廉。
“不了。”長廉婉拒。
誰知衛及不依不饒,繼續道:“一頓飯,就一頓飯。來嘛來嘛,不然我就把這個事昭告天下。”
說着聲音提高幾個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呀!”
長廉趕緊堵住他的嘴:“來來來,一頓飯啊。”
衛及這才送開長廉,歡喜雀躍地走開了。
長廉此時再看華清樓,方才的黑煙仿佛隻是自己眼花,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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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樓内有個極大的圓形戲台,四圍高樓下,此處有如井底。繞戲台一圈極寬闊,盡是今夜受邀而來的賓客。
這是長安最為紙醉金迷的地方。
長廉到時,衛及躺在美人堆裡,有的為他剝了葡萄送到嘴邊,有的拿了銀色酒壺恭敬地候着,等他一招手就立刻斟滿了酒送過去,還有的躺在他懷裡,由着他上下挑弄。
餘光裡撇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從軟榻上起來,走近一看,的确是熟人。
“長……”衛及想喊他長卿,卻想起來曹長卿已經死了。但他一時半會的确想不起來“長廉”,隻是“長”了半天沒“長”出個好歹。
“長廉。”長廉笑着搶答,生怕他說出些什麼來。
原本他的身份,除了老師泰逢沒人知道。偏偏三年前為了救岱極,在長安許多人前洩露了。公孫敖,帝啟,都是那時知道,曹長卿還活着。
衛及反應過來,笑呵呵地拉着他往那個那邊坐,又感到一絲不詳的氣息
見衛公子有客人,一群人便識趣地散了。
人剛剛散開,衛及轉而清醒了,完全沒了不省人事的酒鬼模樣。
“你裝的?”長廉有點震驚。衛及的确算得上他“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他自認很了解自己這個兄弟,長相俊美頗受女人喜歡,又是五大望族之一,從來是長安城人人追捧的對象。但他不喜歡這些庸俗的脂粉玩意,偏偏喜歡竹林論道,往往一入山林幾月不歸。
靠着家族才在稷宮裡學習,又憑借叔叔的職位在軍中混了個領軍。在公子裡,這算是廢了。他幾時學得的人情世故。想來也簡單,人人等着他漏出衛家的破綻,裝醉顯然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
“這點酒自然醉不了,但萬一人家圖的是我的身子……”衛及說着。
長廉無語,也懶得吐槽。
“在長安待多久啊?”衛及随口問道,仿佛沒有想起方才那個家夥。
“不知道,等抓住妖物背後的家夥吧。”長廉說着,手撫上了腰間的玉刀。
“挺别緻啊。”衛及好似沒聽到,已經順走了他的刀。
白中透青的純色玉刀,入手微寒,刀制是傳統太華短刀,看起來更像東夏的匕首,确實有弧度的,刀口的位置似乎刻了字。太華的文字繁複多變,變異語種頗多,衛及認識通用的一些,這上面的文字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顯然是岱極的手筆,長廉當然注意到了這些文字,但對方讓他自己猜,他猜了幾個都錯,岱極還是不肯把謎底告訴他,說他去一趟太華就明白了。
長廉倒也順路,暫時就按下了好奇心。
“材質挺特别的,但是刀身沒有名家标記,不好賣啊。”衛及啧啧歎道。
“這刀不賣。”長廉提醒他。
“這是誰家姑娘的定情信物啊?”衛及貼過來,“我聽說在太華,隻有定情的時候才會送玉刀,玉越珍惜越好,這種玉,我都沒見過,可見其用心程度呐!若是太華人送的,那他對你的情誼可以不一般。”
長廉征在原地,許久不回話,衛及也就怏怏地退了回去。
而不遠處的傳來的目光,比這嬰垣玉刀還要寒冷。
台下的說書人還是唱着曹長卿的故事——
“說那曹長卿,十六歲,上林圍獵單殺惡狼,十七歲上戰場,隻帶着八百人便破了不周軍兩千人,還拿了兩名将領的人頭,十八歲沙場征戰北驅重黎,拿下了太華名山錢來山,十九歲,在那蚩尤人的榆次山行封天大典!此番功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當之無愧的天下名将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