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昆侖罕見地下起了雨。
小雨淅淅瀝瀝綿延不絕,大街上空無一人。
隻有一柄油紙傘從城市這頭走到城市那頭,傘面是浮華誇張的繪畫,内容是千年前的古神戰争。鳳凰與黑龍各自分出一片天地,巨人扛起戰斧,諸神各顯神通。而天空隐隐有女娲娘娘的虛影。
畫面内容繁雜卻又井然有序,顯然是名家手法。而傘骨是七十二骨的罕見物件,擁有它的人非富即貴。這樣一把傘出現在剛剛受災的城市是極不合适的。
雨水落在傘面上,又綻開,那人在雨中出現,行了一段路之後又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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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城外河堤邊。
大河那邊的妖被盡數燒死,臭味穿過河道隐隐流在稷城内部。
豹子停在大堤前,長乘率領衆人下來,看了一眼那銀蛇耳墜,恭敬行禮道:“金神大人。”
“‘死神’在昆侖現身了。”蓐收低語道。
分明是豔陽高照的時候,蓐收一出現,便帶來銀蛇的陰濕感。
“什麼死神?”長廉問道。
長乘道:“一個在太華犯過事的家夥。”
“什麼事?”長廉繼續問。
“殺了兩個人。”長乘道。
“兩個?”長廉笑,“太華市井裡随便拉出來一個惡徒,手上都不止兩條人命,兩個人怎麼能被稱為‘死神’?”
長乘解釋道:“這兩人不普通,一個是江家家主,另一個是鹿台的前任院長。兩人都是太華排名靠前的神遺,且不說一對一能殺死兩人的家夥極少。‘死神’出手,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仿佛一陣風過,就讓人變成了碳火随風飄散。”
“既然如此,如何确定那人是誰呢?聽着描述,不像是有人見過他的樣子。”長廉逐步分析。
“的确如此,他先是在狹道殺死了江家家主。時隔半月,他又在鹿台學院後山,殺死了上任院長。當時院長正把‘聖杯’存入山中結界,回來的路上遇襲。但院長早有準備,他使用自身的神遺能力,無限延長了時間,看見了一柄傘。這才留下了線索,但‘聖杯’被盜,已經丢失三月。”長乘道。
“‘聖杯’是什麼東西?”長廉繼續問。
“第三塊補天石。”長乘微微颔首,“事實上,我們很少直呼補天石的名字,大都用‘聖杯’代替。”
蓐收打斷了他們:“此前追捕叛賊心切,誤将幾位當做同黨,是我等失誤。隻是死神出現,‘聖杯’也有了下落,經長老會讨論,決定派出岱極前往無啟鳳來閣追查‘聖杯’下落。”
長廉聽到這消息哭笑不得。這群人做事也太刻意了,先是不分青紅皂白将方青的丢失與他們結合在一起,立馬把人打成同黨。再是這邊解決了立馬又劃清幹系,把任務抛給岱極。明顯是看中他們是三人組,長廉和風羲回不見得會抛下岱極一個人去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
……很難不懷疑他們就是為了把長廉趕過來打雜。
但當下重要的不是這個,長廉假意一笑,微微颔首:“當時從我們這裡接手方青的家夥和蓐收大人長得一模一樣,不僅如此,他還有您的銀蛇耳墜。我們這個烏龍事小,但若是您的家族因此蒙受了損失,那事兒可就大了。誰知道那個假貨會不會建議您的名義在外為非作歹呢,要是給您的家族帶來了損失,那這事兒可就大了。”
長廉說了一通,總而言之明裡暗裡就是“這事兒和你蓐收脫不了幹系。”
但面前這個老狐狸微微一笑,與先前認識的蓐收笑容并無不同,但左耳銀蛇耳墜泛着森冷的光,連帶着這個微笑都難以捉摸。
“此事由我解決,不勞費心。待抓到假貨,再登門道歉。”蓐收欠身笑道。
風羲回往岱極肩上一搭,看起來全無女孩的樣子,像是街頭的該溜子:“累了累了,先休息吧。誰去把對岸的公主殿下帶回來?”
幾人站在高地,眼瞧着堯歡在方青留下的巨大骨架下愣神,若是視力好一些,便能看清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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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歡以後可以出搖光城了。
她此前能力沒有覺醒,先天濃郁的血統,出城又容易吸引散妖,常常遇見危險。幼年某次出門,在迷茫沙漠中跋涉,後面就是城池,但她固執地往前走。直到一群散妖,或者說野畜埋伏她,堯歡驚恐間忘了應對,直到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年少的堯歡擡頭,那是騎着高大紅馬的少年。
後來堯歡見過各種各樣的少年,有的騎着白毛獅子,有的乘着八匹駿馬拉的車,那些人曾經在搖光神殿的長階上為她獻上鮮花。可是對于少女來說,後來遇見的那麼多人,都不如當初遇見的那個騎着紅馬的少年。
即便那個家夥既不算高大也不算英俊,臉上還有雀斑,但少女幾次三番離家出走,為的就是找到他。
她慢慢已經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期待外面的風景,還是外面的那個人了。遺憾的是,年少時後來幾次被妖追得無處可逃,又被追來的守衛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