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是唐郁昭!”
“昭昭,我們找了你六年了!”
陶小風的腦子“嗡嗡”,警察破門而入不是因為陶春狗把他往死裡打,鄰居聽不過去才幫忙報警的嗎?
他是被陶春狗偷來的,他根本不是陶春狗的兒子?
這是……真的?!
怪不得陶春狗一點不疼他,動辄打罵,在他的記憶裡,陶春狗永遠不像個父親。
陶小風輕卷了下舌尖,将幹得生疼的口腔潤了一遍,才啞聲問:“你……是誰?”
他單薄消瘦的身軀被人一把抱住,幹淨好聞的檸檬薄荷味驅散了醫院難聞的消毒味。
“昭昭,我是哥哥。”
抱着陶小風的手臂收緊了些,少年哽咽哭着,“我是你哥哥,我叫唐郁青。”
“你别怕,爸媽在來的路上,頂多兩天他們就到了!”
“我們一起接你回家,昭昭馬上就回家了!”
……
“嘟——嘟嘟——”
外面大車的鳴笛聲打破一室緘默。
小黃狗像是被驚到,騰地跳起來,弓着脊背開始吠叫:“汪汪汪——汪汪汪——”
花灑的水瞬間收起,陶小風抓住浴巾裹住沾滿晶瑩的身體。
青陽萌始節,萬物鹹光昭。(注1)
春天伊始,萬物滋養,一切都在無限春光之下。
所以哥哥叫郁青,弟弟叫郁昭。
可惜……
今天淋得時間長,再加上水溫調得高,少年的皮膚被燙成一片绯色,活像被反複撚過能淬出汁水的豔紅花瓣。
陶小風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單手擦着頭發推開洗手間的門。
小黃狗頓時停止了吠叫,扭頭朝陶小風看來,半隻肉包和一點點熱湯粉的情誼,已經讓它很自然地對着眼前的人搖頭擺尾了。
陶小風面無表情出去,把跟過來的小狗踢到一邊,他轉身在床沿坐下,順手開了取暖器。那隻二手吹風機前幾天壞了,還沒來得及買新的,隻能這樣烤幹頭發。
小黃狗絲毫沒有因為陶小風的态度不快,依舊屁颠屁颠跟過來,一屁股坐在取暖器前,擡起後腿彈了彈腋下,這才懶洋洋趴在地上。
陶小風垂目看着這隻躺在自己腳邊的流浪狗片刻,擡腳踢了踢它:“唐郁青,你也有今天。”
傻狗聽不懂主人說了什麼,但還是撐起半秃的腦袋沖陶小風露出了舌頭。
-
婺城位于海拔兩千多米的雲貴高原,全市都是山,想要去陶壩村所在的林垟縣更是全程得走盤山路。
原本兩三天就能深入大山環繞的林垟縣城,卻因為暴雨山路塌方,唐城夫婦花了11天時間才到。
他們到醫院就抱着陶小風一頓痛哭。
唐母賀晴捏着陶小風的右耳垂,哭着說:“和郁青說的一樣,我們昭昭這裡有顆痣,他就是我的昭昭!”
雖然因為顱内淤血的緣故,陶小風的世界依舊一片黑暗,但他内心光明無比。
他感受到了血親家人給他的溫暖,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都那麼疼他愛他,從前和陶春狗一起生活過的苦他好像都想不起來了。
鑒定結果是三天後從婺城醫院傳來的。
陶小風不是唐城夫婦的兒子。
過往半月不過一場鏡花水月,夢終有醒來的一天。
陶小風還記得那天早上,他在護士姐姐的幫忙下換上了唐郁青親自送來的新衣裳。
哥哥答應上午就來接他出院,他們要帶他去北城治眼睛。
陶小風乖乖坐在床上等啊等。
等啊等。
他等的肚子都餓了,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誰都沒有來。
再後來,他聽到幾個護士姐姐在外面說:
“他們不來接人了?”
“接什麼接啊,又不是親生的。這個點他們都離開婺城,在省城機場了吧。”
“啊?怎麼會這樣?那……孩子怎麼辦?”
“說是幫他把醫藥費繳了。”
“可這也……”
“哎……”
腳面突然落了重物,陶小風低頭發現那顆狗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枕到了他的腳背上。
陶小風下意識将腳一抽,小黃狗被驚醒,它翻身半撐着朝陶小風看來,眼底似有不滿。
“唐郁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問完陶小風就笑了笑,“看我問的什麼蠢問題。你們家那麼有錢,你怎麼會過得不好?”
他将毛巾丢在床尾,擡手摸了摸幹得七七八八的頭發。
陶春狗拐帶兒童證據确鑿,卻一口咬死陶小風是他前妻李芳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種,李芳不想養就丢給他養。
警方聯系不上陶春狗的前妻李芳,隻能暫時通知村長把陶小風帶回村子裡去。
自記事以來陶小風每天都想着哪天警察把陶春狗抓去坐牢就好了,現在他真的被抓走了,陶小風站在人去樓空的家門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現在,特别像條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