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的宮城，是曆經幾代帝王逐步修繕擴建之後，才落成的如今的格局和模樣。

狹長的宮道内，兩匹馬拖着一輛雕梁畫棟，漆着紅漆的馬車向前緩緩駛去，車輪輾壓過青石闆鋪就的路面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今日的天氣并不算得多好，金陵城本就多雨，但是今年的冬日，似乎這雨水又額外多些。

連日來的陰雨，給這條原本看上去就狹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宮道，又平添了幾分霧氣，青灰色的石闆路加上兩側高聳入雲的牆壁，無端更多了幾分寂寥的幽深。

也許是因為天氣不好，今日來往的路過的宮人并不多，偶爾走過幾個新色匆匆的宮人，在看到這輛馬車之後，全都停下腳步，恭立在牆根兩側行禮參拜。

直至馬車駛過，這才長舒一口氣樣，心有餘悸的看一眼方才走過的馬車，然後低頭匆匆離去。

全程不敢擡頭去看，更加不敢說話，能在宮中直接用馬車代步的，除了當今天子以外，也就隻有九皇叔了。

而九皇叔的聲名早已遠揚，任是誰也不敢輕易去招惹，否則便有可能給自己找來殺身之禍，到時便是為時已晚。

于是，因着這樣的原因，馬車自從行入宮門之後，周遭的氣氛便一下沉寂起來，車夫不敢随意說話，引路之人亦不敢。

隻有馬車緩緩行過的聲音，在寂靜肅穆的宮牆内，顯得格外明顯。

一雙纖細白皙的手輕輕掀起車簾，見外面濕潮無比，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連綿的雨絲，那雙手的主人似乎也并不覺得意外，隻若有所思地歎了了一句：

“又落雨了？”

這一句話的聲音并不算大，但是正在駕車的車夫卻極快地回應了：

“回禀王妃，正是呢，這雨已經下了有一會子了，也是為怕雨天路滑，這馬蹄子更是容易打滑，所以這才走得慢些了。”

坐在馬車内的，正是楚靈。

此刻，楚靈聽了車夫的話，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旋即房系車簾，回頭間正看見坐在身側的桑竹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小姐，賢妃娘娘突然傳召，不知所為何事呢。”

楚靈輕輕撫過自己右臂上戴着的一隻玉镯，觸手生溫，卻格外讓人醒神。

命婦進宮觐見，按照禮數是要依品大妝穿戴的，雖則此次入宮并非聖上傳召，而是賢妃傳下來的口谕。

但是天子宮嫔亦是代表天子的，因而楚靈雖然本不喜歡在這些穿衣打扮上費精神，今日卻也還是按品穿了命婦入宮觐見的朝服。

三重錦衣華服之下，比尋常穿的衣裳要繁複沉重了不少，頂上也是梳了王妃一般所用的望仙髻，在發髻正中央的位置，佩戴着象征九王妃身份的翠藍鳳冠。

此冠，是司珍房的的掌事女官親手用古法點翠技藝制成，鳳身用了青藍掐絲工藝鑲嵌而成，鳳尾則是選用了上百隻毛色鮮亮的翠鳥，取其全身最顔色最為鮮亮的一片羽毛，用極其考究手藝的點翠技法做成。

因着費了這樣一番功夫，此冠更是顯得華美異常，鳳口處垂下一縷珍珠流蘇，末尾處一隻碩大的寶石正中在眉心，襯得楚靈雍容華貴，明豔動人。

面對桑竹的疑問，楚靈心中亦是有些茫然的，她與宮中的那位賢妃總共也沒見過兩次。若真是死細細推算，還是上一次與景行大婚之後，依禮進宮拜見，這才匆匆一見罷了。

那一次見面，也隻是依照不鹹不淡的寒暄幾句而已。既然是沒有什麼交情的，那麼此次召見進宮，又是所為何事？

而且，還來得這樣急。昨日有内監來府上傳旨，今日就要觐見，也不曾說過是所為何事，所以任是楚靈如何猜想，究竟也是抓不住頭緒的。

不過，所謂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些事情自然隻有親身經曆了才知道要如何應對，楚靈心中雖然疑惑，卻也未入桑竹一般的憂慮。

隻抱着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态度，既然是過了明面的召見，她相信賢妃無論如何都不敢在背後用陰招。

既然是明面上的對峙，楚靈就更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如此心中思量着事，從宮門道賢妃宮裡的這一段路也顯得格外短，不多時，馬車便緩緩停下了，車夫的聲音再次從外面傳來：

“九王妃，賢妃娘娘的宮苑到了，還有勞您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