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這裡落戶安家經營着一家私人的魔法道具店，莎拉精通煉金術，柯林斯在附魔魔法上天賦極高，時不時有客人會來找他們訂制道具。

“一共四十個加隆。”柯林斯笑着對眼前胖胖的婦人說。

“有些貴……但确實非常精美。”胖婦人拿起那把流光溢彩的折扇愛不釋手，“這是我的尾款。”

“感謝您的慷慨。”柯林斯禮貌地說。

他彎着眉眼淺笑的模樣着實好看，胖婦人嬌笑了兩聲，走到門口還沒忍住回了下頭。

柯林斯在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後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肮髒的血統，一個麻瓜和啞炮生出來的低賤巫師。”他低聲詛咒了一句，還是拍了拍臉，準備轉換好心情後回房間去看自己的妻子。

莎拉懷孕了，總不能再惹她生氣了。

露出一絲縫隙的房門此時被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莎拉在門後輕輕歎了口氣。

（5）

柯林斯最近體重銳減，他開始吃不下什麼東西，甚至還經常嘔吐。

莎拉這時總會沉默地收起桌子上幾乎沒動的飯菜。

“我最近胃口不好，莎拉。”柯林斯眼下一片青黑。

莎拉喂給他一瓶安神藥劑，用手幫他揉着頭。

“你最近在做什麼？湯姆最近來過幾次……”她小心地問，“你真的覺得那些都是對的嗎？”

柯林斯沒有回答，他的眼神也有些渙散迷茫。

“我幫湯姆……”他說不出完整的話，像是被人生生扼住了咽喉，他很清楚莎拉根本不想聽到這些。

“給一些……危險的魔法道具附上可怕的魔法……”

“你是不是很讨厭我……莎拉？我一開始甚至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隻是那些魔法變得越來越危險……”

莎拉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抱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我真的很讨厭那些雜……不，那些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師，是他們擠占了我們巫師本來的生存空間，讓我們隻能躲起來像老鼠一樣生存……”

“但我也沒想着要把他們全部殺掉……”

“你對他們心懷怨恨其實也沒有錯，柯林斯。”莎拉低聲安慰，試圖舒緩他緊繃的神經。

“但解決問題的方法不隻有暴力這一條，對嗎？而且你真的覺得他們和我們不同是什麼低等的存在嗎？”

柯林斯皺起眉，他很想說難道不是嗎，但是腦門被彈了個暴栗。

“想清楚再說。”莎拉眯起眼。

“我向梅林發誓，我不是這麼認為的，最起碼以後不是。”柯林斯虛僞地說，心想梅林估計要被自己氣活過來了。

（6）

艾達已經六歲了。

晚上莎拉輕輕抱着艾達，低聲哄着她入睡。

“她好可愛。”柯林斯戳戳陷入夢鄉的女兒的小臉，戳出一個小肉窩。

“好胖。”他嘀咕，“長大也會是這樣嗎？那可怎麼辦？”

“嬰兒肥罷了。”莎拉拍開他的手，把艾達身上的小被子拉了拉。

“對了，你說你明天有事情要晚些回來？”莎拉忽然不安地問，“前兩天湯姆剛來找過你……”

“别擔心莎拉，我答應你不會去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柯林斯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相信我嗎？”

莎拉看着他日漸清瘦的臉，很難說自己能相信。

“我們離開這裡不行嗎？”她忽然說，“既然害怕他，那我們逃吧，逃到哪裡都好。”

柯林斯很明顯被觸動了，他藍色的眼睛上布滿了水汽。

“好啊，莎拉。”他笑着應道。

他看着莎拉熱情高漲地去打包行李，似乎馬上就能帶着他逃離這個牢籠。

他知道的，他的妻子一向比他要有勇氣得多。

可他竟然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柯林斯看向窗外，遠遠地聽到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和爆炸的轟鳴，他害怕得身體微微顫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但他很清楚一點……

他怎麼能拉着她們和他一起踏進沒有盡頭的黑暗中呢？

（7）

莎拉在廚房做着今天的晚飯，心裡琢磨着還有什麼東西需要帶走。

柯林斯的胃病還是很嚴重，所以她最近一般會把飯菜做得清淡一些。

“媽媽。”艾達站在她身邊，拽了拽她的圍裙。

“外面有隻鳥呢。”她興高采烈地說，“還是藍色的，從來沒見過！”

那是一隻銀藍色的夜莺，它停在窗外的枝頭，不停地歌唱。

“什麼鳥？”莎拉漫不經心地回頭，她沒有看清那隻鳥的模樣，但是瞥見了它的消散。

像是一場夢一樣，碎成了根本拼湊不起來的細小碎片。

那是某個人的守護神，但想必不是柯林斯的，那個自戀的家夥守護神可是一隻耀武揚威的孔雀。

莎拉心神不甯地切着案闆上的蔬菜，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幾滴鮮血馬上就流了出來。

莎拉把受傷的手指放到嘴中含了含，還是決定去屋外看看。

她聽到了遠處的爆炸聲。

“柯林斯，你在哪裡？”莎拉讓艾達乖乖在家裡等着，自己則跑了出來。她下意識地往剛剛爆炸的地方跑去，根本沒意識到這有多危險。

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一個聲音一直在腦海裡這樣告訴她。

她想沖進擁擠的人群，想進入到那棟破敗的建築，卻因為一個小女孩的話僵硬在了原地。

“阿姨。”年幼的瓊小聲問，“你是那個叔叔的家人嗎？”

莎拉渾身冰涼。

“為什麼這麼問呢？”她生硬地扯動的嘴角。

“剛剛有一個很帥的叔叔在裡面呢。”小女孩抱着手中的皮球低聲說，“他說不想讓他的妻子看見他現在的樣子，還把我送了出來。”

“金發，藍眼。”

“真的是很好看的叔叔呢。”

（8）

在很長的時間裡，莎拉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本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但是心底還是漸漸生出了怨恨。

她怨恨自己太遲鈍，怨恨裡德爾帶着他誤入歧途，也怨恨柯林斯選擇了最逃避現實的做法。

連帶着在女兒面前，她也很難說出什麼好話。

“媽媽你既然不喜歡爸爸，幹脆再婚好了。”艾達提出自己的建議，“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再開啟一段新的。”

莎拉：不是，她的教育到底哪裡出了錯？

很多很多年後她才能比較從容地面對柯林斯的死，終于在某天帶着奧蒂莉亞回到了戈德裡克山谷，他們曾經的家。

她想自己到底不怎麼在乎了，完全忽略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尋找能和他的亡靈溝通的方法。

如果能見到他……真得抓住他的衣領好好問一問，不過亡靈有衣服這種東西嗎？

她做了很多嘗試，隻是都已失敗告終。

直到奧蒂莉亞捧着他留下的那本書回到了家中。

“他”回來了。

他不是沒有抗争過就去尋死的，他曾真正做出了勇敢的事情，不是懦弱地跪地求饒，抛棄她們選擇死亡這條輕松的路。

這就夠了。

（末）

這是一件間不算寬敞的煉金工坊。幾個系着圍裙的巫師分散地坐在裡面垂頭做着手中的工作，爐火将每個人的臉都照得通紅。

動作最熟練的是坐在最裡面某個角落的一個女人，她看上去已經不再年輕，但是氣質優雅，即使是在掄着鐵錘，動作也行雲流水。

她放下鍛造的錘子，開始用精鋼材質的小刀在上面篆刻着符文。

“莎拉女士。”一名魔法部官員走進工坊，朝着坐她走過來。

莎拉摘下手套，和他簡單地握了握手。

她的女兒和外孫女都去了前線，隻留她一個人在家裡。莎拉索性去了魔法部的工坊，幫助那裡的戰鬥人員修補和制造魔法道具。

“感謝你最近提供的魔法道具，我來拿之前預定的道具。”

他接過一柄短劍模樣的道具，忍不住發出一聲贊美。

“好完美的工藝，上面附着的魔法也令人驚歎的精妙！我竟然之前都沒有見過。”

“我的附魔魔法還是我去世的丈夫教給我的呢。”莎拉輕輕搖搖頭，“但我沒那麼厲害，這些魔法大部分都是他開發的。”

“竟然能開發出這麼強效的保護魔法——”那名官員由衷感慨，“您的丈夫一定是位心地善良的人呢。”

莎拉愣了一下，她似乎從沒聽過這樣的評價，随即笑着點了點頭。

“沒錯，他确實是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