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談風在候診廳找到他姐時面色極為難看，整張臉慘白如紙。一言不發回到家，他突然抱着沈耀月大哭了一場，把沈耀月驚得僵在原地，手懸在半空不敢碰他。

等情緒稍微平複，沈談風抽噎道:“姐，你明天能，不能别去公司了，陪我去趟廟裡？”

沈耀月輕拍他的背，又給抽了張紙：“去倒是沒問題，但我明天下午要飛德國，下周三才回來，時間上可能有點趕……很着急的話，你問問你朋友？”

“不過你路上難受成那樣，我都不敢跟你說話，那個孟醫生不靠譜？”

沈談風搖頭，隻突然正色道：“你相信我嗎？”

“什麼？”

沈談風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閉了閉眼，說：“我沒有精神病，世界上真的有鬼。”

末了又補充：“我認真的，醫院的報告單你，你們都看過，我肯定沒問題，本來我隻是不相信，因為這一切真的太荒，荒謬了，哪個正常人能接受，我現在和你說這些你可能，可能也覺得我是真瘋了，但不是，我靠——”

黑霧突然出現在沈耀月身後的落地窗上，竟與人體有幾分相似，它勉強能被稱作頭的位置上下搖動着，看起來像在點頭贊成沈談風。

“又怎麼了？”

沈耀月被他的突如其來吓了一跳，生怕又有哪裡不對讓沈談風再度崩潰。

沈談風煩躁地抓抓頭發：“它剛才在你後面……點頭。”

沈耀月渾身一機靈，僵硬地回頭去看那扇窗，可上面什麼也沒有。

對于弟弟的話她不置可否，隻是盡量安撫他道：“沒事的，沒事的，實在不行我和爸媽幫你打聽打聽，大不了就請高人來家裡看看，别怕啊。”

沈談風：“你是不是還是不信我？”

沈耀月正欲辯駁，就被沈談風打斷：“算了，無所謂了，我到時候自己去就行。明天我先回自己那，晚點爸媽回來了你幫我瞞着點，别告訴他們……這段時間已經夠讓你們操心了。”

“晚飯不用叫我，我上去睡會。”

*

夜裡，沈談風被餓醒了，他摁亮手機看了眼時間，正正好好十二點整。不是很吉利的數字，很多恐怖小說的主角總能在這時候趕上百鬼夜行。

杜成嶼一天前給他發的消息他還沒回，此刻突然想起來，随手敷衍了兩句告訴他他和孟昭延沒戲，别整天沒事亂點鴛鴦譜。

回完消息，沈談風隻覺得心裡發毛，沒敢下床，忍着饑餓再次入睡。

朦胧中，他的身體似乎正在不斷墜落。

沈談風卒然睜眼，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無的白色之中，眼前是一面巨大的鏡子，鏡中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臉。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邁出一步，熟悉的黑霧纏繞在他腳踝，輕輕推動他朝鏡子的方向去。

在鏡前立定，沈談風又被黑霧裹挾着擡手觸碰鏡面，冰涼而柔軟，他的手指自然穿過。一陣推背感襲來，他踉跄着朝前一撲，穿過鏡子落到一個人的懷抱裡。

寒氣瞬間将他包裹，随之而來的還有源源不斷的名為痛苦的情緒。

心髒好似被扔在烈火中炙烤，肌膚卻如同身處極地冰原。

沈談風難受地皺起眉。

沒等他擡眼觀察四周，一隻冰涼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好想你”

抱住他的“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他清晰地在腦海中感知到了這樣一個念頭。

沈談風擡手握住那隻蓋在他雙眼上的手，輕輕揭開。

入眼是一雙狹長的眼，墨色瞳仁正中閃爍着一點金，詭異而妖冶。

男鬼黑發黑眸，氣息冷冽，他唇薄無血氣，過腰長發随黑色霧氣一齊翻湧，蒼白至近乎透明的皮膚與缭繞在周身的黑氣形成強烈對比，頸側處青紫的血管若隐若現，愈發襯得他病态绮麗。

頃刻之間，沈談風就将眼前這個似人非鬼的東西與這些天來纏着他的那團黑霧畫上等号。

目光落至它微垂的嘴角，隻見它似笑非笑，冰涼的掌心忽然摁住沈談風的後腦勺，低頭落下一個吻來。

沈談風吓得要命，驚駭中松了口，反倒給了這男鬼可乘之機，不确定是否為舌頭的東西鑽進他的嘴巴，黏膩而苦澀，灼燒着他的唇舌。

“唔，唔嗯，你……松口！”

沈談風從牙縫中艱難擠出幾個字，雙手拍打着男鬼的臂膀，沒成想竟直接穿過了它的身體。

男鬼感知到他的抗拒，竟真的乖乖松了嘴，它笑着，表情玩味，仍然沒有任何聲音，可沈談風就是知道它在笑，并且笑得十分惡劣。

它雙手捧起了沈談風的臉，将自己的額頭抵過來，這時沈談風注意到它一隻手的手背上密密麻麻遍布着黑色符文，不過他來不及細看。

它與他雙額相貼。一時間，沈談風便感到頭疼欲裂，好像有東西順着額頭鑽進了他的大腦，然而沒疼一會，毀天滅地的快感便将疼痛取代，盈滿了整個識海，他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快要飛起來，雙腿發軟，一下就精疲力竭地趴在那隻鬼身上。

時間化為泡影，天地颠倒，隻剩下一隻可惡的鬼能作依靠。

饒是沈談風再遲鈍，也能猜到他這是被一隻鬼給強制了，雖然沒有概念，但總覺得這恐怕比肉身被迫還要恐怖，是靈魂與靈魂的勾連。

他心中淚流滿面一陣痛罵，而鬼卻看起來心情愉悅，不知餍足地又要把額頭貼過來。

沈談風痛苦地捂住額頭，男鬼面露困惑，歪頭看着他，隔了一會兒，它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将沈談風抱得更緊，低頭湊近他的耳垂，輕輕啃咬。

熟悉的刺痛感和聲音一道傳來：“明燭。”

“我叫明燭”

沈談風一下子既崩潰又無語，感情這貨以為是他不知道它的名字才不願意。

他雙眼無神地目視前方，試圖與鬼溝通。

“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不要 沒時間了”

“再逼我我死給你看，等我出去了就自殺。”

明燭罕見地遲疑了一下，接着面露驚恐，一雙手緊張地摩挲着沈談風的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