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不知多少天,任憑明燭如何煩他糾纏他,沈談風都不為所動。而明燭死守那僅他一人記得的約法三章,也不敢擅闖他夢境。
似乎有點不合他個性,不過沈談風懶得去想。
他的日常就是醫院和家兩頭跑,中間斷斷續續接手了點工作。算得上幸運,雖然丢了幾年人與事相關的瑣碎記憶,專業技能那塊倒是沒怎麼損傷。
臨近過年,腿傷也快好了,沈談風就想着能早日恢複工作。
明燭的存在感越來越弱,日子似乎回到正軌。
醫生說,是因為他在摔傷前一陣子長期處于重壓之下,再加上當時發生的事情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所以前幾年的事情已經慢慢回想起來,但最近,尤其是在南省那段始終困難。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拒絕的表情過于明顯,孟昭延自那天以後幾乎也沒再聯系過他。沈談風完全不放心讓他當自己的心理醫生,更沒必要主動搭理。
總體而言,算是難得清閑。
春節假期,杜成嶼叫上另外兩個發小,喊他一起出門爬山,本來想罵人吃飽了撐着要喝西北風,但轉念一想,自己這腿也确實不太好整天久坐着了,于是點頭答應。
結果頭天晚上又突然被通知說改成了露營一宿,這下拒絕也沒法。這幾個家夥估計早就這麼打算了,怕他放鴿子,才故意臨了告訴。
a市壓根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山,最高的也就六百來米,充其量算個高點的坡。城郊那塊風景好,被人圈下來專門搞成度假村,弄成了民宿、露營地一類。
而杜成嶼美其名曰的露營,實際上是找個露天的地方坐下來吃燒烤,連帳篷都懶得自己紮,最後回旁邊早定好了的房間住上一晚。
算上沈談風自己,一行四個人坐上杜成嶼的大G咋咋呼呼就往城郊跑,好不熱鬧。
他們中午出發,上山又下山,才堪堪夕陽西下。沈談風這個腿腳慢的,一路跟在後面聽他們幾個瞎聊。
a市冬天又陰又冷,北風呼呼地刮,吹得臉頰生疼。下山的時候沈談風十分後悔,小腿隐隐作痛,走兩步歇一下,怪拖累的。他也是腦子壞了才答應跟來。
好在下坡路比較輕松,幾個人都顧着他,停停走走,不至于讓那沒好多久的小腿二次負傷。
下到一半,迎面上來一個人,逐漸挨近了,就聽見杜成嶼怪叫一聲:“嘿,孟醫生,怎麼能這麼巧,也來爬山啊?”
沈談風擡頭看過去,微微一楞,又莫名其妙尴尬起來,低頭假裝沒看見。
“嗯,是挺巧的,最近沒那麼忙,出來放松一下。”
“給你倆介紹一下,這位孟昭延,孟醫生,之前給壇子看過病,也算有緣。”杜成嶼熱絡地幫他們互相介紹,“他倆,我們幾個從小一塊長大的——這位是高點、這位李盛林。”
說完他還不得勁兒,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非cue一下低頭裝死的沈談風:“壇子怎麼不打個招呼啊?”
沈談風心裡直罵他情商倒欠智商二百五的東西,面上不顯,擡頭笑了一下,看着孟昭延說好巧。
“幸會。”孟昭延說。
“那孟醫生還想上去嗎?不如和我們一起吃個飯。都這個點了,上去恐怕也不怎麼好看,錯過夕陽。”
“不用叫我孟醫生,小孟,小延什麼的都行,”孟昭延說着低頭看了眼腕表,“确實是來晚了,大家不介意的話,我和你們一起?”
“哪能啊,我們剛巧訂了民宿要住一晚上呢,露營燒烤的地方就在旁邊。”
“行啊,剛好人多熱鬧。”另外兩人對視一眼,知道杜成嶼準又沒憋好屁,狼狽為奸跟着附和。
這下全場隻有沈談風一個人心存芥蒂了,他一直沒說話,垂頭在光滑的石階上看到了黑霧拼成的字。
“生氣”
沈談風心說你有什麼資格生氣。
他拿腳尖踩了踩那黑霧,腦海裡邊傳來一聲疼,這才扯了扯嘴角。
在場的全是坑貨,又多多少少有點神經大條,沒人在意沈談風看起來十分不爽。到了露營的地方,他刻意坐得離孟昭延很遠。
杜成嶼瘋狂暗示,被甩飛回去幾個眼刀。沈談風心裡思忖着等晚上孟昭延走了,他得和這人說明白他對這個姓孟的沒什麼好感,讓他少沒事亂點鴛鴦譜。
沈談風疑心是自己自作多情,不敢百分百确定,他總覺得整頓晚飯,孟昭延一直朝他這個方向看,搞得他連吃烤串的心情都沒了,隻随便啃了幾口素的填肚子。
他接過朋友遞來的啤酒抿了一口,那道有意無意的窺視被正式坐實。
“病才剛好沒多久,少喝點。”
中間隔了三個人,孟昭延的聲音清晰傳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沈談風沒有回話,沒聽見似的擡手又灌了一口。
管得可真寬,把自己當誰了。
對沒好感的人,他向來不想給太多好臉色,尤其是孟昭延這種連工作都和他基本扯不着關系的人。不過也是奇怪,他以前幾乎從來沒有毫無根據地厭惡過一個人。
杜成嶼先是一愣,然後飛速反應過來,打了個圓場道:“孟醫生說得對,你少喝點。”
“沒事,”沈談風笑了一下,“今天大家難得聚在一起,開心嘛。”
李盛林第二個反應過來,遞給孟昭延一串鐵簽插的牛肉:“喝就喝點了,都是成年人,還真把他當19歲那會兒呀,況且都好得差不多了。呐,孟醫生吃。”
風呼呼地吹,炭火在鐵栅底下忽明忽暗,眼前一排燒烤架冒着熱氣兒,油煙和肥膩的肉香扒在身上,久了也難受。
沈談風沒坐一會,突然站起身來,找借口說要出去透氣,順便散散身上的味道,他剛離開營地沒多久,孟昭延跟了出來。
他們出去以後,高點把手裡烤得半熟的雞胗往架上一扔,扯了下杜成嶼道:“你沒看出來?我覺得壇子一點不喜歡這孟醫生。”
杜成嶼嚼嚼嚼,咽下嘴裡的東西才開口:“但是你見他喜歡過誰?反正我沒見過。”
“這回不一樣,他脾氣一直好,再怎麼着我也沒見他以前這樣,”李盛林說着擺了個淡漠的表情,“給人擺過臉色。”
“對啊,你倆走得近,晚上問問他?”
“行,待會兒我去問。”
*
“他跟蹤你,”明燭說,“有段時日了。”
“沒根據的話不要亂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