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夢境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雖然沒有影響睡眠質量,但思來想去,沈談風還是把慧德法師給他的那張黃麻紙拍照發給了皮青雲,對方大概很忙,隔了兩天才回複他——你确定你還沒想起來的那部分記憶裡沒有重要内容了?
沈談風想了一下,敲字道:肯定有,但我想不起來也沒辦法。
他這略顯無賴的态度把皮青雲氣得隔着手機屏幕直罵,等他罵完了,沈談風又給他描述了一下這兩天的夢境,皮青雲聽後,竟然将那五千塊錢退了回來。
沈:?
皮卡皮卡:四月六号,我在南省無山,自己訂票過來找我。天氣熱,少穿衣。【發怒】【發怒】
事情就這麼敲定下來。
房間冷氣開得很足,今年老天不知道犯什麼渾,四月初的南省已然烈日炎炎,今日室外更是高達34攝氏度。沈談風草草沖了個澡,收拾好了也顧不上在酒店吃個自助早餐,而是到路邊便利店裡随手買了個三明治邊走邊啃,着急忙慌往皮青雲共享給他的地址那跑。
不知為何,自從來到這裡,他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老道士不知道又在荒山野嶺裡接了什麼法事,最近一家還算過得去的酒店離他給的地址也有二十來公裡路。
說來也倒黴,沈談風頭天晚上定好的網約車在他出門時突然臨時爽約,司機打電話來哭得聲淚俱下,說是淩晨家裡突然死了老爹,要把預約的費用連本帶利還回來,還答應另作賠付。
沈談風哪敢收人賠償,隻能主動取消了訂單,寬慰人節哀。
可老天好像就存心不讓他去似的,重新叫了輛車,開到半路車胎突然爆了,沈談風認命下車,改用公共交通。
公交在山谷間左搖右晃,他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濃重,于是給皮青雲發去消息,簡單說了下一早上的情況。
皮青雲難得秒回,讓他趕緊上路邊等着,不要到處亂走,等他來接。
沈談風歎了口氣,看來皮大師回消息的速度要靠漏看來彌補。他隻得再重申一遍自己現在已經在公交車上了,下一站就到。
皮青雲沒再回他,也不知看沒看到。沈談風壓下心頭不安,扭頭去看窗外風景轉移注意力。
最後這段路途格外漫長,幾乎全是山路,中間不設站台。開着開着,天色逐漸暗下來,淅淅瀝瀝飄起了小雨。
沈談風分明記得他昨天查天氣預報時顯示今日無雨,出來時也就沒有拿傘。
收回目光,車上除了他自己,除司機外還有四個乘客,零零散散分坐着,想來表情都不會特别好看。
雨天路滑,司機師傅放緩了速度,奈何架不住那雨越下越大,逐漸伴随着電閃雷鳴。
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開到了最大檔,師傅見架勢不妙,呼籲衆人将車窗關上,又往前開了十來米,突然聽見有人大喊:“前面塌方了,有車子被卷到了!”
接着一個急刹車,沈談風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旁的欄杆才沒向前沖去,車廂内猝然傳來小孩的啼哭聲,他這才注意到坐在最前邊的女人懷中還抱着一個嬰兒。
女人面露驚恐地開口:“怎麼回事啊師傅?”
司機沒有回應,而是猛打方向盤将車頭調轉,前後無車,他想直接掉頭往回走。車頂傳來碎石的撞擊聲,接着“嘩啦”一聲巨響,左側的車窗玻璃猛然被砸穿。
驚叫聲四起,慌亂中不知是誰大喊:“是泥石流!師傅快停車開門,我們往山上跑!”
就在那人話音落下的瞬間,調轉一半的車頭前卒然掉落一塊一米多長的碎石,将擋風玻璃外側刮開一條裂口,好懸沒直接将車頭砸穿。
抱着嬰兒的女人哭喊:“怎麼跑,現在出去了沒準直接被砸死!平常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也沒見這條路出什麼事啊,我小孩才剛剛七個月——”
“廢什麼話!再等下去大規模塌方,車子被沖走了我們一個也别想活!”
司機關掉發動機從駕駛座上下來,一邊動作一邊呼号道:“不行,來不及了!所有人馬上離破掉的窗子遠一點,躲到後面的椅子下面護住頭!”
頭上接連不斷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響,車頂肉眼可見被碎石砸得凹凸不平的痕迹,沈談風隻覺得心跳如雷,又一次站在生死關頭,他神思紊亂,大腦一片空白,喉間漲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早在司機大喊的前一秒他就已作出判斷,将手機塞進衣服口袋、拉上拉鍊,低頭俯身,鑽到後一排座椅背後,雙臂緊緊護住頭頸。
幾乎不給任何人反應機會,電光火石間,前方洶湧而來的泥石流以不可阻擋之勢将車子朝前攜去。
臂膀傳來劇痛,冰冷的泥漿漫過下巴,男人女人的驚叫和嬰兒的哭啼逐漸遠去。
恍惚之間,他想起了昨夜怪誕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