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岑洲在老宅留宿一晚,楊琤早守在門口,上車後恭聲道:“沈總,克萊默來京已有五日,問您什麼時候見他。”
早晨頭一樁,又是聞隐。
沈岑洲輕按眉心,“盡了地主之誼,送回去。”
楊琤猶豫片刻,頂着壓力道:“沈總,月底太太有攝影展,您一早就有安排,展後比賽的主辦方也聯系過您,您特意空出一天。”
話落至此,已能突出沈岑洲失憶前對聞隐的上心。
以他如今地位,遞個話主辦方便明白意思,哪裡需要親自接見。
楊琤從後視鏡看翻閱文件的老闆,也不敢再多說。承蒙信賴,讓他知道失憶一事,不代表他可以越俎代庖。
他詢問:“沈總,和主辦方的見面還留着嗎?”
“推了。”
沈岑洲淡聲,楊琤應“是”。
楊琤又彙報了幾件事,再未與攝影有關的字眼。
他以為事無轉圜,告一段落之際忽聽一道嗓音:“太太逢獎必得?”
楊琤立刻道:“是。”
“太太參賽,主辦方那邊都知道您的意思,不會為難。”
沈岑洲不免輕哂。
楊琤跟着已久,從這聲笑裡窺出一二深意。
在得知老闆失憶時,他迅速整理資料,習慣性把太太相關置于首位彙報。
攝影界有一道不成文的條例,“她隻管拍攝,自有主辦方為她辯經。”
這裡的她便是聞隐。
失憶前沈岑洲願意為她鋪坦途,誰都沒有料到失憶後他會看不上這些行徑。
楊琤思及過去一年種種,側身偏頭道:“老闆,您很信任太太。”
沈岑洲淡“嗯”了聲。
他并不懷疑這句的真僞。
他忽然車禍,身邊親信默契告知的人,隻有聞隐。
已可見一斑他平時的态度。
沈岑洲輕垂眼睑,文件上黑白條款莫名不入眼,想起的,是昨晚通話那側滾落的水珠響動。
他失憶為真,骨子裡的東西卻改不了,也不會變。
他像個樂善好施的好心人舍了攝影的圈子,不合他本性。
聞隐在他失憶前用什麼來交換不重要,她盟友一詞經不住推敲,明了她已經不想繼續這樁生意。
沈岑洲翻過一頁文件,
他又不是什麼菩薩心腸。
聞隐也等不到沈岑洲發善心,她天天拍攝,早出晚歸,同住屋檐下的夫妻面都沒見幾次。
被她念叨了數回的月底來了眼前。
旁人搭都搭不上的地方全天清場為她展影,又有父母牟足了勁替她拓寬影響力,普羅大衆,業界名流,不在少數。
唯一可惜,聞老爺子劃了限制,沈岑洲亦不願替她籌謀。
缺了國際聞名的攝影師造勢,落知情人眼底熱鬧都是表裡不一。
聞隐轉了一圈,回到後台,閑情飲水,悠哉快活,看着絲毫不受影響。
助理一會兒出去看一趟情況,回來後報的都是好消息。
“來的人都驚歎,我看到好幾個藏家,出高價的就有不少。”助理喜笑顔開,真心誠意贊歎,“隐姐出展,從來都是盛宴。”
聞隐認可地點頭。
助理托臉坐她對面,“聞總,克萊默來嗎?聽小道消息說,過兩天的金攝節知道克萊默來了京市,特意邀請他做名譽評委。”
金攝節是國内大賽,聞隐辦這個展,就是為了沖金攝獎。
聞隐斬釘截鐵,“會來。”
又玩笑,“可能已經來過了。”
不需要為她造勢,克萊默在攝影界的地位,悄悄來看一眼便算。
被沈岑洲傳喚來京市無所事事,有大展不來欣賞才叫稀奇。
助理期待的大師還沒迹象,後台休息室先進了三位熟面孔。
“小隐辦展,怎麼也不請個大師坐鎮。”
穿梭而來的靓麗男女表情親近,先看了眼富麗堂皇的裝設,贊道:“這架勢,看來小隐是對拿獎勢在必得了。”
聞隐不作聲地看着他們。
來人兩男一女,是她伯伯那邊的孩子,都在聞氏入職。
聞老爺子育有三子,聞隐父親老幺,一向式微,聞家又是傳承多年的拜高踩低。所幸老爺子疼聞隐,大小姐的名頭隻為她冠上,在一衆堂兄妹中徒惹豔羨多年。
堂兄落座,“我和小隐讨杯茶喝。”
助理離開把空間留給自家人,工作人員看茶,幾人都品上後小堂弟眼珠子轉動,悄悄問:“姐姐,姐夫沒有來嗎?”
堂兄替她搭話,“沈總日理萬機,小展而已。”
堂弟不依不饒,“看展的連個有名有姓的大拿都沒有,姐姐的展什麼時候這麼寒酸過。”
聞隐意興闌珊。
她出展不多,婚後沈岑洲安排人打點好一切,大拿雲集,老爺子也來為孫女坐鎮。
話頭帶到此,堂兄便告歉,“我爸和二叔這兩天忙生意,隻能我帶着弟弟妹妹們來給小隐道喜。”
堂姐沒忍住笑,“哥你真給小隐留面子,爺爺殚精竭慮把她嫁到沈家,一年不到就失寵,克萊默到了京市都能給别人做嫁衣裳。”
聞隐看過去,苦惱模樣,“爺爺疼我,能怎麼辦。”
堂姐來一趟看笑話,偏聞隐不受其擾,氣急前想起老爺子的偏心,咬牙忍了下去。
堂兄斥責兩句,話音峰回路轉,又道:“小隐,金攝獎拿不到,爺爺疼你另說,你爸媽得生氣。”
聞隐憊懶,“說完了嗎?”
堂兄表情僵住,堂姐看他吃癟,心情又好起來。心想他虛情假意活該,不好露笑,拉起兩人就走。
就着門縫刻意,“我們就等着,拿不到獎外頭人都猜的到她局面,看她怎麼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