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隐聽沈岑洲同意,不意外地揚出笑,唇角弧度贊賞,頃刻松開抓着他衣袖的手。
得意地朝後靠。
沈岑洲觀她表情,
不知道這位與他結婚一年的妻子,對他的想法忖度到什麼程度。
他唇角噙上零星笑意,卻不及眼底,嗓音疏淡:“現在見?”
他既問她意思,聞隐想了好一會兒,眼睛水亮亮的,“晾晾他。”
沈岑洲随她。
來醫院前有一部分文件未處理,他去一側沙發翻閱。
聞隐又出聲:“爺爺很疼我的,我可以晾他,你不可以。”
沈岑洲眼都沒擡,“尊老愛幼這一方面,我應該不需要沈太太擔心。”
又是沈太太。
他剛剛應她扮演恩愛夫妻時就是這麼稱呼的。
像是他失憶前,小隐,寶寶,沈太太,骨子裡冷酷的人,喚起自己的妻子,平添缱绻綢缪。
但現在是失憶的他。
他不再稱疏離的聞小姐,看來已決定作廢先前說過的盡快離婚一詞。
他沒有明示,她隻作不知,昂着腦袋,“那你快去。”
沈岑洲安靜坐着,偶爾翻幾頁,頗像不願應付她。
聞隐咬着牙又催了他一次。
沈岑洲沒有擡頭,已經可以想象她張牙舞爪的惱怒。
他起身,又朝她走來,定定瞧她。
聞隐已然得他應承同見聞老爺子,一改方才佯作出的循循善誘,眼底光芒不輸氣勢。
沈岑洲許是被她眼睛裡的光芒閃到,目色折了下,莫名垂到唇紅齒白處。
他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輕擡眼睑,這才又接入她視線。
聞隐一無所知,卻下意識抿了下唇。
沈岑洲把文件随手放在從善如流為他加安排的妻子身上,如法炮制道:“你來看。”
聞隐對峙的光化為碎片,茫然地拎住身上薄薄的重量,又不解地盯着他。
不及出聲,沈岑洲已淡道:“明早急用,看不完今晚陪我加班。”
聞隐驚愕,“我可是病患。”
沈岑洲擡手把她頰邊碎發撩到耳後,自然從容,“沒辦法,我尊老愛幼,不恤病弱。”
他指腹輕擦過她耳後,聞隐眨眨眼,不待躲開,他手已脫離。
自他失憶再沒有過刻意的肌膚接觸,她皮膚有些燙,抱着文件,語氣和動作截然相反,“看不看——看我心情。”
沈岑洲輕笑,松散淡薄,不着痕迹地輕撚手指。
“我去見爺爺。”
聞隐瞪着他背影消失,目光落到懷裡的文件身上。
一時琢磨不出他的意圖。
與沈岑洲結婚一年,對于他的喜歡,她必然有所感知。
她在衆人驚豔的目色裡長大,旁人的喜愛是家常便飯般的存在,即使性格嬌縱,落人眼底隻見明媚。
爺爺總說沒人會不喜歡她,她雖每每不屑一顧,但心裡是認可與同意的。
遑論與她朝夕相處的丈夫,對她多有眷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在看到榮韫宜發出的棋面時,思及他莫名提起的離婚。
或許自負,但她那一刻,毫不懷疑,他下棋時,腦海中一半都是她。
所以她才會與他通着電話撞車。
爺爺盯着她,她與沈岑洲暫時不能離婚。
她賭他有所波動。
迷戀過她一次的人,失憶後感情再一次為她不一般,并不稀奇。
即使這些不一般的情緻,像對家中精緻瓷器的喜歡,不論其脆弱不得自保,隻要完完整整的屬于對方。
爺爺說,他為她思慮,為她籌謀,沒有比他更上心的避風港。
倘若她當真醉心攝影不問風雲,做聞家大小姐,嫁沈氏掌權人,想必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聞隐摩梭手裡的文件。
盧薩卡那次争執,沈岑洲輕描淡寫:“小隐,安心享受,不好嗎?”
他唇角分明噙笑,她撞入他眼底,不着感情的冷漠恍若讓她回到十四歲的夏天。
沈岑洲與聞老爺子性格截然不同,行事作風亦大相徑庭,但在對她一事上,出乎意料的一緻。
他喜歡聞家為他培養的妻子,不費心地選擇延續爺爺的安排。
聞隐翻開一頁文件,是沈氏名下一樁不輕不重的項目。
她已經十年沒有光明正大閱覽過。
她想,失憶後的沈岑洲,是在試探,還是真心?
譬如十四歲那年,她參加國内外高校聯名的金融比賽,用最短的時間拿下并購案,打出漂漂亮亮的成績,理所應當站上高台。
恭賀聲中,宣布賽後金融界未有敗績的操盤手會作為特别嘉賓與她交流。
她意氣風發去和爺爺道喜,在從小玩到大的書房不厭其煩地描繪她的思路。
聞世崇一直在笑,問她:“小隐這麼喜歡金融?”
這樣的話在她的成長中出現過許多次,聞隐誤會爺爺擔心她一時興起,後來才知道,爺爺是在提醒她,不要喜歡金融。
她的生活,不應該有接觸權力的愛好。
那天聞世崇離開,書房的門一天一夜沒有打開。
她砸碎所有的瓷器,在碎片裡癱坐在地,終于變得悄無聲息。
聞隐又翻過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