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說,克萊默怔了下,倏忽明白過來。
他與泰勒是舊識,偶然得知泰勒曾被聞隐放過鴿子,他坦言自己去到京市,也被沈氏晾了數日。
他說沈氏,不說聞隐,泰勒聽出端倪,他沒忍住為天賦異禀的小輩說了句話。
也許非她本意。
觀泰勒表情,似乎被他所言勾出往事,眼底對他的話,是不認可的。
與聞隐僅有幾面之緣,克萊默并未再多言。
未料聞隐為此,如此周全他想要的作品。
傳言中這位忽然風靡攝影界的年輕女孩,是棄财從藝。
如今看來,聞隐對金融的看重,與傳聞截然不同。
克萊默用中文笑道:“聞隐,得償所願。”
樸素的祝福,因為不夠熟悉,所以一字一句。
聞隐輕攤手,坦然接受。
見她一如既往,克萊默猜測豪門糾葛的情緒亦戛然而止。
他想,眼前的年輕人并不需要他為她可惜。
克萊默餘光掃過在不遠處等待的人,改話道:“沈總比在京市好說話很多。”
他認真補充:“像堪培拉初見,提起自己的妻子滿面春風。”
聞隐:“……”
克萊默的中文還需修煉。
她想象了下沈岑洲滿面春風的模樣,他對萬事都不甚上心,幾十個億的投資也沒見過他有過多感情波動。
遑論是對婚姻。
聞隐沒反駁,結束話題後想到些什麼,去到沈岑洲旁邊。
他慢條斯理翻看做過防風處理的文件,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來,“結束了?”
風肆意穿梭。
聞隐罕見好心:“我要等沙塵暴,你先回帳篷?”
沈岑洲眉頭蹙了下,對于等待沙塵暴這件事的态度直接流露。
拒絕的話就在唇邊,窺見聞隐勢不可擋的眼,忽幾不可察地輕歎了口氣。
嗓音疏淡,“沒有拍到合适的照片麼。”
聞隐自得,“有。”
“但我想看有沙塵暴的效果。”
沈岑洲又看了眼年歲已高的模特,“克萊默受得住?”
“營地工作人員經驗很豐富。”聞隐不以為然地補充,“而且我們帶了這麼多保镖。”
沈岑洲看她不同昨日拍攝的嚴肅,窺見她的過去。
“你以前拍過?”
聞隐頓了半刻,“沙塵暴?當然拍過。”
她洋洋得意地補充,“我拍過的可不止這個。”
她表情再自然不過,連視線都是筆直的。
沈岑洲目色淹沒她的頰面。
看到她無懈可擊的臉,發現她的緊張。
沈岑洲慢條斯理折過袖口,輕描淡寫,“難以想象,我會同意妻子冒險拍攝。”
聞隐揚眉:“是婚前。”
又對他言語中的管束很是不滿,義正言辭提醒:“你隻是我的盟友而已。”
沈岑洲眼睑輕垂。
自他失憶後,聞隐的所有端倪,都是出于對婚後生活的粉飾。
而方才一刻,她在為婚前生活警惕他。
沒有他的過去。
是什麼事讓她無端謹慎?
沈岑洲面上瞧着漫不經心,沒有對聞隐的回複發表看法,也并未攔她。
他召來助理,再次确保安全措施。
而後緩聲,“走吧。”
他沒有再留在一側,同聞隐一起來到拍攝點,姿态自然,“我陪你等。”
像是極負責的丈夫,不緊不慢補充,“我說過,我不想喪偶。”
聞隐嘀咕,“哪有那麼嚴重。”
但她沒有拒絕,鏡頭裡的風一刻大過一刻,鏡頭外卷起聞隐的外套,與身側人一次次交織。
聞隐有沙塵暴經驗,她定在原地,尋找合适的角度。
順勢稍側身體,毫不心虛地借用沈岑洲為她擋住風沙。
保镖與工作人員聚精會神,随時準備護送幾人回到帳篷。
風沙滾滾,聞隐忍住踉跄。
沈岑洲似乎說了句什麼,聲音卷進風裡。他一手扣住聞隐肩膀,低頭附在她耳側,圍巾與她的接觸,摩梭過她的脖頸。
聞隐一驚,不及躲避,聲音進入耳底,“風速已經到32.7,停止拍攝。”
語氣沉靜,聞隐還想再等一等,但以她的了解,沈岑洲現在狀似與她好言,她真一意孤行,他做得出強行帶走她的事情。
風沙聲音太大。
聞隐伸出一隻手探向他的後腦勺,踮起腳尖也湊到他耳邊,“等——”
即使圍巾遮掩,一出聲還是吃了滿口沙子,她惱火緊閉嘴巴,再不想多說一句。
惡狠狠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沈岑洲仍覆在她耳側,不容置喙,“一分鐘。”
聞隐心下不滿,卻也知道不能再多留。
她争分奪秒留下照片,倒計時的最後一秒,沈岑洲手勢吩咐保镖送克萊默回去。
一言未發,帶着聞隐轉身就走。
保镖緊随其後。
聞隐自認雙腿健全,想要掙開,沈岑洲置之不理。
直到進入帳篷,漫不經心松開,像剛剛把她悶在懷裡的行為隻是出于樂于助人。
風沙被隔絕在外,風浪呼嘯的聲音還能從帳篷外傳來,相比方才卻已稱得上寂靜不已。
聞隐面色不忿,“我說過,你不許随意——”
接觸兩字沒說出,她唇裡都是沙子,紮得她一句話都不想再說。
恨恨停住聲音。
沈岑洲不以為意,擡手解起圍巾,聞隐随意看了眼。
又看了眼。
發現沈岑洲被遮擋的地方竟然真的沒有一點沙粒痕迹。
怪不得他敢在外面肆無忌憚講話。
聞隐愈發不滿。
重重踩着步先去洗澡。
沈岑洲眼都沒擡,褪去大衣,層層疊疊的沙子落下。
他眼底不喜。
先前停住的思緒跟着流動的沙子起複。
聞隐以往拍攝沙塵暴,是誰在守着她?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且莫名其妙,無非保镖、工作人員。
但這一想法像直覺般莫名出現在他的腦海。
甚至讓沈岑洲産生清晰的感知,即使未失憶的他站在這裡,仍然會追究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