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聞隐縮在卧室,挑選相片。
不需要多費心思,她在拍攝時已基本确定想要的作品。
短短時間選完,沙塵暴仍不知停歇。
拍攝時受她喜歡的背景,現在成了阻擋她出門的始作俑者。
聞隐無所事事地蜷進床上,拉過被子擋住腦袋。
輾轉反側,遲遲不能入睡。
她複又起身,坐去飄窗,拉開窗簾一角。
外面漆黑一片。
她貼近,冰冷的玻璃貼上她的額頭。
恍惚感知到比深冬更刺骨的體驗。
聞隐看到外面肆虐的風浪,沙礫被高高卷起,不知疲倦地拍向窗面。
任隔音設計無可指摘,劈裡啪啦的聲響仍進入耳朵。
這對聞隐并不算陌生。
上一次拍攝沙塵暴,窗外也是這樣。
唯一不同,是身側有靜默守候的保镖。
彼時不像這次,是做好萬全準備等待沙塵暴。
那一回是忽至的沙浪。
她驟然被撲進沙地,氣急敗壞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此地嘗嘗她的厲害。
還沒來得及出聲,口鼻已斥滿狂沙對她不敬畏的教訓。
保镖同她一起灌進沙裡,一手從後環過護住她的頰面,不讓風沙再攻擊。
另一手撐着站起,一步一步把她撈進帳篷。
帳篷亦是頂級,卻沒有為沙塵暴額外加強過,狂沙卷過時,蓬頂似乎在緩慢的搖晃。
聞隐惱怒收拾完自己,又好心情地欣賞起作品。
等終于願意躺進軟被,聽風聲吵鬧,同樣睡不着覺。
勒令客廳守着的保镖過來。
保镖習以為常地在床側鋪好軟墊,連沙發都不得睡,隻能躺在地面。
出聲的話聽着就很幹澀無聊,“大小姐,别害怕。”
聞隐沒和他計較,也憊懶反駁他,安心平躺在柔軟大床,唇角甜甜翹着。
有追随者守候在身邊,她的倦意很快生根發芽。
夜半被驟起的、風浪拍打的巨聲驚醒。
床下聲音堅定,“大小姐,我在。”
聞隐“嗯”了聲,眼睛沒有閉上。
腦海裡是爺爺屢屢提及的聯姻,那些人選鬼魅一般纏繞在她的百般斟酌、千般權衡裡。
她忽叫了聲保镖名字。
聞隐聲音很輕,“回到京市,我們去登記結婚。”
她是安排,是吩咐,沒有給他拒絕的選項。
有過一瞬的沉默,保镖不願她多想,應得很快,“好。”
聞隐像個吓唬人的儈子手,繼續補充:“被發現,你會很可憐。”
保镖坐起來,眼中是一年又一年的、無從作假的溫柔。
他小心翼翼捉過她的指尖,見她未有反應,又試探着扣上她的掌心。
像在猶豫與緊張,最終,棱角分明的鑽戒還是沒有戴入她的手指。
僅是落進她的紋路。
她看到對方明亮的、赤誠的眼底。
保镖低垂着眼睛,如以往每一次溫聲道:“大小姐,我在。”
聞隐得逞笑起來,手心裡的鑽戒被她随意放在一側。
她擁有品相最好的鑽石,一個保镖的獻禮,很難被她放在眼裡。
她也沒有裝模做樣看進眼底。
在狂風亂作的夜晚,她生機勃勃,盡情暢想登記結婚的每一步。
該萬無一失的。
民政局前,保镖被扣押,聞老爺子親自到來,坐在不遠處的車裡,平靜地審視她。
爺爺的秘書在她面前,恭敬又惋惜,“大小姐,聞董很難過。”
他的面上滿是不認可,看向保镖時連面相都變得格外兇狠,“押下去!”
聞隐事不關己般站立,
沒有為險些出現在結婚證上的保镖說一句話。
但凡事情暴露,這是注定的結局。
保镖彎着唇看來,溫柔的愧疚漫上他的每一寸表情。
聞隐感知到足以稱得上痛惜的愛莫能助。
她其實顧不得與他心意相通。
事到如今,也很難回憶起當時功虧一篑的情緒。
聞隐想到他的時候并不算多。
來到非洲後,一些被埋藏的過往才自發地掙上她的神思。
她貼着窗面,後知後覺地善心發作。
手機裡還躺着金攝節當夜,聞老爺子發過來的、保镖經曆過的慘狀。
早知他的可憐來得那麼快。
當初沙塵暴來臨的帳篷,就讓他睡沙發好了。
聞隐可有可無地感慨完,徹底沒了睡意。
她略感口渴,下了飄窗,心情不甚美麗地出門找水。
甫開卧室門,客廳的光亮争相湧入。
她被刺得擡手擋眼,一息錯覺時間錯亂,保镖還在外面守着她。
又思及跟随她的保镖才不會在三更半夜燈火通明,擔心影響到她的好夢。
聞隐放下手,看到沙發處正開視頻會議的沈岑洲。
她無心感慨他旺盛的精力,面色不善地去一側接水。
沈岑洲聽對面彙報,視線堂而皇之跟随漂亮身影。
忽然出現的妻子着無袖睡裙,肩背單薄,胳膊瘦削,稍垂腦袋,咬着吸管喝水。
視線穿過玻璃杯,鎖骨瑩瑩發着光。
往下裙擺輕晃,裸露在外的小腿筆直,人字拖裡的腳趾不自知的微蜷。
上次病房見過的甲油已經又少去一截,粉色凝在指甲上。
沈岑洲目色短暫停留,又回到她頰面。
聞隐慢悠悠喝着水,與他對視。
收受他禮物後短暫維持的善解人意撐到盡頭,骨子裡的張牙舞爪又冒出來。
不自知的、挑釁地揚起一側眉。
沈岑洲平淡牽了牽唇,視線回到屏幕。
喉結不動聲色微微滾動。
聞隐注意到,神色一僵,下意識看了眼身上。
這才想起自己僅穿了睡裙出來。
松松垮垮吊在身上,她面色發沉,披上外套裹住。
恰逢沈岑洲結束會議,嗓音疏淡,“小隐,幫我接杯水。”
聞隐語氣果斷,“不。”
她想,沈岑洲的記憶看來還沒有恢複的趨勢。
若是失憶前,他絕不會有這項提議。
婚後第一個月沒有幫傭,聞隐自己接水都臭着一張臉,遑論替他。
又因同床共枕,沈岑洲輕而易舉借妻子解渴,坦然接受聞隐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