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岑洲離開卧室,聞隐自己都不曾察覺地松了口氣。
她在納米布沙漠時斬釘截鐵确認自己決不妥協,若對方不顧她意願她是要甯為玉碎的。
心下卻也沒底。
擔心沈岑洲真對她的拒絕置若罔聞。
如今見他願意順水推舟修改決定,聞隐松快許多。
這份惬意持續到老中醫為她推拿。
分明沈岑洲學自她,聞隐耷着唇角,想他也算于按摩一道勝于藍。
老中醫察覺,動作放輕,“太太,您不舒服與我說。”
聞隐沒有客氣,講出諸多需要改進的地方。
老中醫微笑聽着,看她似曾相識的描述。
思及先生剛與她學成時,也曾在第二個月通話來問,這些被指摘的地方,如何精益求精。
後來通話越來越少,她亦沾這位不曾見面的太太的光,收了了不得的獎金。
未料時隔一年,她再次聽聞,還有緣親自施展功夫。
老中醫投桃報李,在不影響效果的情況下,一一根據聞隐的意願來。
緩慢的,聞隐漸漸起了睡意。
老中醫動作愈發小心,臨結束,她初起的驚異還未完全消除。
難想,先生那樣的人,對妻子會這樣有耐心。
老中醫為聞隐擋上軟被,悄無聲息思忖,兩人如今算不算和好。
聞隐迷迷糊糊地,還未完全失去知覺,閉眼身體稍側,安排道:“阿婆,去休息吧。”
老中醫應了聲,輕聲出門。
沈岑洲在客廳翻閱文件,聽到動靜,淡道:“太太怎麼樣。”
“按完一回,看着要睡了。”
沈岑洲擡眼看來,“她喜歡你的按摩?”
老中醫并未自謙,“先生,我在沈氏旗下醫院數十年,摸得準太太的需求。”
沈岑洲定定看了她幾眼,朝後靠去,“阿婆。”
唇角噙笑,很好相與的模樣,“我和太太有些誤會,我以為你知道怎麼做。”
老中醫避過眼去,她确實猶豫過。
先生想替太太按摩,太太情緒所見又确實習慣先生。
她大可不改進,不進步。
她一個老人家,左右不能受什麼罪。
老中醫歎口氣,“先生,您在身邊,也不一定能眼睜睜瞧着太太不舒服。”
“我又是個醫者,您太難為我。”
沈岑洲擡杯品茶。
他有什麼舍不得的。
他按摩時整夜停下一息就得被聞隐認定偷懶,眼前老中醫推過一回就算下班。
被趕出來的竟然是他。
沈岑洲偏過目色,落地窗外溫德和克市中心的街景一覽無餘,遠處群山連綿。
他唇角微牽,很輕地笑了聲。
—
老中醫生病了。
來勢洶洶,高燒不退,自然不能再替聞隐按摩。
聞隐是在清晨知道的這件事。
她往常推拿後再用餐,沒有等到人,披着外套出來,見到獨自在餐廳的沈岑洲。
心情似乎不錯,桌上放着新開封的紅酒,一側還有支空瓶。
杯中酒水映出光芒,看不出喝沒喝過。
聞隐與之截然相反,耷着唇角,“老中醫呢?”
沈岑洲漫不經心,“累了,昨晚回到房間就發起了燒。”
聞隐表情一息格外有趣。
沈岑洲擡眼看她,見她繃着唇角,燦若星河的眼閃過的光芒複雜。
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人時隔幾個小時就成了病患。
疑點重重,他慢條斯理用餐,等待妻子的興師問罪。
聞隐坐去他對面,鼻尖皺了皺,“怎麼可能病得毫無征兆。”
果然。
沈岑洲輕笑,“要去看看麼。”
聞隐瞪他,“你是不是想我也生病。”
她很是不滿,“阿婆來了你的人沒有檢查嗎?昨天給我按摩那麼久,傳染給我怎麼辦。”
意外的回應。
這份堪稱不善良的語氣卻不能算作不貼切。
沈岑洲飲了口咖啡。
停頓兩秒後,坦然應聲:“怪我。”
聞隐目色警惕又氣惱,像是他刻意想她受病。
她徑直召來工作人員,讓随行的醫生過來檢查。
且她不止查自己,身邊接觸到的人通通不放過,沈岑洲也未能幸免。
得出一切正常的結論後,她面色才好起來。
善解人意般吩咐,“讓阿婆好好休息吧,我們動身去盧薩卡之前都不用來伺候了。”
她像極好脾氣,沒有計較抵達溫德和克隻為替她按摩的阿婆工作一回便告病。
還願意關心一回病患,看向沈岑洲,“請人替阿婆看過了嗎?”
沈岑洲見她興師動衆,唇角譏诮,“這麼關心,沈太太應該親自去瞧。”
聞隐知道自己無患,去往盧薩卡的行程不會受阻,唇揚着,不介意他忽然的冷漠。
她微笑注視醫生,“你多去看看她。”
醫生想起早時見到的老中醫,毫無症狀地躺在床上,已經做好了若太太來看望她,真發起熱的準備。
如今老中醫逃過一劫,太太也未與先生因此争吵,他仍覺出難捱。
醫生小心翼翼看了眼沈岑洲,朝向聞隐,恭聲應道:“是,太太。”
見不再有後文,醫生輕聲離開。
沈岑洲早在妻子安排人檢查時便被迫中止進餐,現在也沒有繼續的必要。
他轉去沙發,拎過一份文件。
紙張上鉛字入眼,盧薩卡三個字同時被他感知。
像是失憶前留下的直覺。
他漫不經心回憶起這個地方。
楊琤說,他曾與聞隐同去,似乎還有過争執。
盧薩卡或許真的不同尋常。
他的妻子太警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