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花魁亮相的那刻，往年的花魁人選，都是由鲛人族長負責挑選，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等妖怪們都同意了這個人選，沒有想來挑戰的，便認下了今年柳城内的老大，讓他去負責蒼生門的力量修補。
往後一年内，全然聽這一任花魁的指示。
嚣張的妖怪要麼被關進鎖妖塔裡，要麼被如今的妖界之主夏溫言收拾得服服帖帖。
能活躍在妖界外頭的，大多都是性格溫和善良沒什麼攻擊性的妖怪，所以這花魁的名義——除了據說能去傳說中的蒼生門内部逛一逛，别的也無甚意義。
指揮一群喜歡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偷懶妖怪們聽話幹活，實在有些難度。
但架不住顧商周喜歡花魁的名号，誰讓他着實自信，認為本人天下第一美，若是自己評不上花魁，那是别人的損失。
所以為了旁人不損失這份眼福，顧商周覺得，自己去評選花魁，是職責所在，義務使然。
于是這次的排場格外隆重，花閣上全換了新的燭台，鲛人一族的夜明珠也全部點綴在燭台上，比燭火還亮堂。
看着緩步上台的那個人，衆妖竊竊私語，看着不像妖怪，沒見過這個品種的。
如果硬要形容，那恐怕是頭發裡長出了個人。
醉茶閣中央擺了個台子，引着顧商周坐在最中央，刻了個銘牌立在顧商周位置前。
黑紙上刻了鎏金的大字，字迹遒勁有力，龍飛鳳舞，張揚地揮毫落下兩字。
——澀鬼。
看着族長一力推舉的花魁，在場妖怪全體靜默。
嚯，今年的花魁竟然是澀鬼！
左牽凰覺得這片沉默簡直就是沒有品味，他家老大可好看了，就算隻是頭發絲也好看！
他想慫恿旁邊的人起哄，好歹要把老大的氣氛給擡上去。
結果還沒等左牽凰怎麼慫恿，耳畔便炸開一片喧鬧和激動喊聲。
擡起在半空的手頓住。
“哇，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澀鬼嗎！實在是太帥啦！”
“這幅模樣……簡直是力量的象征！！”
“誰說他沒穿衣服的，這分明是最有力量的妖怪才能看見的衣服，我就看見了，格外帥氣拉風，實乃妖界頂尖外觀！”
“他穿的，難道就是傳說中可抵禦化神修士一擊的防禦衣袍？”
聽着聽着，謝泠風在一片贊美之詞中恍然想起一件嚴重的事情。
妖族，講究返璞歸真。
野人，不就正恰好，應了這返璞歸真之道。
左牽凰在贊美聲中敏銳地發現了即将到來的災難，定睛，猛然朝着醉茶閣台中央看去。
那裡，坐着顧商周。
他那本就龐大的自信心，立刻膨脹了起來！
比澆足了水的豆芽脹得還快！
顧商周抖肩，深覺台下這些妖怪實在是……太有眼光了。
他，必定是今日醉茶閣，當之無愧的花魁！
……
此行從峽谷出來，顧商周本意是為了找件衣服穿，結果在衆妖的吹捧下，飄飄然，覺得他這樣挺好的。
連據說隻會送給花魁穿的衣服，顧商周都想擺手拒絕。
鲛霎捧着一件輕柔無比薄如蟬翼的雪色白袍，輕輕一笑：“隻當是給大人您的禮物，需要時用用便好，算是妾身……我族的一點心意。”
顧商周猶豫了一會：“好吧，我答應就是。”
反正隻是收下，不影響他接下來繼續自由地奔跑！
身為顧商周的頭号小弟，謝泠風擡手接過白袍，替顧商周收好了衣服。
原本以為這樓如同尋常人界的青樓，謝泠風一直繃着臉，不怎麼愉快；但在知道這隻是妖界拿了個名号一用，謝泠風繃着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謝泠風盡職盡責地叫住已經飄飄然的顧商周：“既然已經找到了合适的衣服，那我們該回去了。”
被抓住了把柄即将要被拎回家的顧商周失落：“……哦。”
顧商周轉念一想，覺得自己找到了還能在外頭拖一會的借口：“我，我傷還沒好全，再去找柳老頭取點藥！”
“你們随便逛逛，等我拿完藥我們回去。”
至于什麼時候能拿完藥，那就是顧商周可以無限拖延的時候了。
顧商周拽着走下來的柳老頭就往醫館裡跑，把抱着的小狐狸丢給左牽凰他們。
柳老頭本拉着跑，絲毫沒有氣喘籲籲的模樣，優哉遊哉地提醒顧商周：“藥我都放你小弟們的靈戒裡了，去醫館取什麼藥？”
顧商周示意他說話小聲點，别讓小弟們聽見了。
“想多出來玩一會，很正常的！”
柳老頭：“左右都是你做主，你的小弟們肯定都聽你，藏什麼藏？”
“你不懂。”顧商周深沉臉，“背着人偷偷玩，才刺激。”
柳老頭一時語塞。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印證顧商周“背着人偷偷玩”的話，他們沒離開醉茶閣多久，快到醫館的路上，真的迎面走來一人。
穿着一身雪白的長袍，袖口間繡上了翠綠青竹，隐隐約約竟然能聞到一股獨特的清幽藥香。
鬥笠輕紗遮蓋了面容，風拂過，露出一雙如同幽潭的眼眸來。
顧商周都忘了自己還扶着柳老頭的手，僵直了指尖，看着迎面而來的人。
風姿綽約，一眼萬年。
來人伸手，在即将擦肩而過前撩起輕紗，露出的指尖泛白，骨節分明，頗為瘦弱，又恰到好處地讓顧商周看見流暢優美的側臉弧度。
顧商周似乎是愣住了，沒動，兩人看着就要這麼錯開。
來人的身影恍然一抖，好似不經意間被腳下的碎石絆住，很快如同風中殘燭，迎風就倒。
做足了弱柳扶風的姿态。
看到他快要摔倒在地上，顧商周才反應過來，伸手撈過了這隻脆弱的預備小弟。
顧商周正色，眼神突然淩厲起來，語氣變得霸道：“是誰，竟然敢欺負你？”
顧商周極為順手地握住懷裡人的手，抑揚頓挫：“做我的小弟！”
被握住手的人同樣陷入了恍惚，沒想到顧商周會有這些舉動，看着許久未曾觸碰過的溫暖，眼眸似乎溫柔了幾分，冷玉一下子暖和起來。
“我保你此世無憂，富貴榮華，皆在一身！”
他趁着顧商周發表豪情壯志的時候，悄悄回握住顧商周的手：“我叫……程非塵。”
“老大。”程非塵眼底裡啜上了笑意，指尖悄悄地、不動聲色地蹭了蹭顧商周的指尖，“我是程非塵。”
目睹了某人小心機的柳老頭，嘴角一抽。
知道的是在喊老大，不知道的還以為程非塵在幹什麼呢。
……
柳老頭無法，隻好把顧商周拉着拽着往醫館裡走。
一邊支撐着顧商周走路的大部分力氣——哪有人這麼對他一個老人家的！
一邊還要聽顧商周怎麼籠絡新小弟的。
——“餓不餓？”
——“渴不渴？”
——“要不要和本大哥我回家？”
要是不知道内情，柳老頭非要把顧商周丢進牢裡去。
可沒辦法，他又不能把願打願挨的兩人分開。
好不容易進了醫館，柳老頭虛虛一腳，試圖踢向你侬我侬分不開的兩人。
可惜什麼都沒踢到，隻踢到了空氣，空中還有微弱的法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