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嗎?”陶星海按着門鈴,奇了怪了,他哥是吵架了嗎?砸東西聲音那麼大,他等着看他哥笑話,好整以暇地拿着合同靠到門沿上。
門被拉開,是一個面生的阿姨,面露難色。
真是奇怪,他哥不是最不喜歡雇傭家政的。陶星海越過阿姨往裡看了一眼,“我哥呢?”
哥?阿姨看了眼這人和陶星冶有幾分相像的面孔,一下抓住陶星海的手,“祖宗欸,你快去勸勸你嫂子吧,我剛剛不知道哪裡惹到她了,她腿上還燙傷着,她就是死活不肯開門去醫院。”
“你怎麼辦的事!”陶星海推開家政阿姨急忙往那個房間走去,“嫂子!嫂子!林雨姐!”他不停拍着房門,裡面的人卻不應一聲。
“砸多久了?我哥知道嗎?”陶星海語氣急促,到處搜尋着鑰匙,他拿出手機給他哥打去,那邊的人卻遲遲不接。
房間裡的聲音漸漸停歇,陶星海的心卻提起。
他來不及猶豫,直接卯足全身力氣,一段助跑就縱身踹向門鎖,一下兩下,門鎖終于松動,卻還是沒有開,他哥真是夠了,卧室門還選這麼牢固幹嘛!
陶星海沖去卧室拎着菜刀砍向門闆。家政阿姨吓得腿軟,不停在喊“阿彌陀佛”。
“撲哧”門把鋼圈掉落直直地砸到地闆上,來回翻滾着,就像是一個陀螺,旋轉着遲遲不肯停歇。
陶星海推開房門,林雨握住瓷片的手頓住,鋼圈停住,徹底平躺在地上。
滿地狼藉中,她跪在地闆上,到處都淅淅瀝瀝地落着紅血,她的雙腳全被割破,小腿到胳膊分布着許多細小傷口,小貓蜷縮在窗簾後——
“你幹什麼呀。”陶星海搶走林雨姐手裡的那個瓷片,滿地的血看的他心悸,他踹開面前幾個平擺着的碎片,“林雨姐,你别吓我啊……”
上次見,林雨姐狀态還沒有這麼差,到底是什麼原因——
“你就算是把房子都砸了也别想走!”一道滿含怒意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陶星冶停下,右手很重地推開房門,房門抨的一聲砸向門檔,所有人都清醒起來。
他越過兩人,身上的西裝跑的淩亂。
林雨回過神來,不知所措地看向臉色鐵青的陶星冶,下意識就往小貓那裡縮,“我,我就是想把那些東西拼好……”
陶星冶彎腰攥住林雨手腕,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拉近,他避過林雨傷口将她抱進懷裡。
“哥,咱爸讓我把這個合同……”
“滾!”陶星冶腳步越來越快,幾乎是跑着消失在兩人視線中。陶星海想湊熱鬧,插着兜就跟上去。
陶星海剛下車庫就看見他哥的車奔馳而去,得,他自己開車跟過去也行。
他趕到醫院,隻見林雨被他哥握着手腕,護士在挑紮進她皮膚的碎瓷片。旁邊的鐵盤上已經盛着不少細碎的小渣。
護士每動一下,林雨手臂就跟着一顫。她格外抗拒護士的接觸,縮着手臂不肯配合。陶星冶手上隻能用更大的力氣按住她。
她額上冒汗,臉上又恐又懼,不單單是在害怕疼痛,更像是……
陶星海順着林雨姐是視線看去,隻見他哥面色鐵青,眼神涼的可怕,看不出來是在生氣還是什麼别的情緒。
光他看着都有點害怕,更别提是跟他靠的那麼近的林雨姐了。
”哥。”陶星海出聲提醒,眼神示意他哥去看林雨。
誰知道他哥臉色更加可怕,“你要是怕我這個樣子就别再想着跟我鬥!我說了你走不了就是走不了,非得攪的天翻地覆才滿意是不是?”
他就不該對林雨有一絲心軟,昨晚看林雨坐在窗邊,他想了一夜,覺得是自己逼林雨逼的太緊了。
既然林雨不想跟着他去公司,不想無時無刻都被他看着,那他就把林雨留在家裡,請别人來看着林雨。
誰知道林雨變本加厲地開始跟他對抗,“醫療技術那麼發達,你就是再割一次腕老子都能給你救活,你别忘了我開的是什麼公司。你再鬧下去,我給你弄成植物人,天天就躺在床上哪裡也去不了,我看你還……”
“哥!”陶星海語氣警告,林雨眼神太不正常了。
他喊了一個護士代替他哥,陶星冶哪裡肯讓位。
“哥,”陶星海壓低聲音,“你沒發現林雨姐抖得有點不正常嗎?”剛剛還是碰一下抖一下,現在全身都在抖。
他想起來剛剛在家裡的場景,林雨面前擺着一堆碎瓷片,現在想想她的話,她好像是真的在拼那些被摔碎的東西。
可是是她親手摔碎的啊,摔東西不算大問題,摔完之後撿起來也不算。但是甯願自己弄得滿身傷,也要跟不會疼一樣把即便拼好也沒有用的東西拼起來就是大問題了。
“哥,有空去帶林雨姐看一下心理醫生吧。”陶星海猶豫着開口,“她病了你怎麼都看不出來。”還得他一個外人去提醒。
還是說當局者迷,回顧他哥回來之後說的那幾句話,全都圍繞着林雨姐離開的話題,他哥難不成是把林雨姐的病看成是林雨姐為了離開的抗争?
“哥!”陶星海趕緊扶住往後倒的陶星冶,這下陶星冶是不得不讓位了。
陶星海扶着他哥去旁邊休息,陶星冶抽出自己的胳膊,他雙手覆住臉頰,手臂撐在膝蓋上。不知是西裝跑皺了還是什麼緣故,他哥此刻看起來和往常任何時候都不一樣。
頭發一看就是沒有好好處理,左一簇右一撮,剛才正面看不顯,這會他低着頭格外淩亂,甚至帶着點……頹喪。
“合同是什麼?想讓我跟林雨離婚?”他哥聲音很悶,陶星海很想補刀一句說,你猜對了,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别給我看,别給我看了……”他還捂着臉,“我和林雨,好像沒有什麼人祝福,她最近好像也不接受了……再看這些,這些讓我們分開的話,我都要……”他尾音缱绻,一瞬便消失。
陶星海卻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聽錯,他哥在哽咽。
陶星冶攤開手,直起身子,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是這種面無表情和他平時開會時的那種完全不一樣,此時更像是強撐着在掩飾,隻要再有絲毫重量壓在他身上,他就會徹底潰不成軍……
“哥……”陶星海安慰的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臉火辣辣的疼,他替自己羞愧,他是為了看他哥出醜,看他哥的窘态才追到這裡。
此時,他真的看到了那一份和他哥相處十餘年都沒有出現過一次的脆弱,然而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一種濃厚的失落,經由林雨,最終落在他哥哥身上。
“明明你們兩個之前還好好的……”陶星海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走吧。”陶星冶扶着牆起身,背對着他弟弟,“還要麻煩你一件事,我的貓還在家裡,勞煩你幫我照顧她一天。”
陶星冶進了診斷室,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一進來,林雨原本剛有一點放松的身體就再度緊繃起來。
護士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陶星冶走向林雨的腳步頓住。他退後幾步,最終坐回門口的鐵椅上。
地闆倒映着他修長身影,耳邊傳來林雨的悶哼聲。
陶星冶攥着拳頭,他的左手還有一輪尚未痊愈的齒印,他想,他甯願是自己弄得一身傷,也好過林雨去承受,碎片紮進皮膚會有多疼,長傷口的時候會有多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