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局比賽結束後,訓練室裡的氛圍壓抑得仿佛降至冰點,除了Yuki時不時罵幾句沉淪之後再沒有其他人出聲,不久後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這件屋子。
低着頭坐在大廳沙發上時,鄭予姗的腦袋一片混沌,像是被置于沸水上的熱氣之中。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血管搏動的聲音。
HEG的教練組想将她從首發的位置上換下來。她冥冥之中能意識到這一點。
是因為她在今年春季賽裡的表現不好嗎?還是因為她擅長的角色類型不符合教練組現在的戰術規劃?
見她一個人在這裡靜坐,方榆湊過來,将手機遞到她的面前: “莫芮剛剛排位撞車秦諸遂,對位被打成了2-8,bp的最後一秒秦諸遂鎖了托卡塔。”
她擡起眼睛:“用的不會還是FCG的冠軍皮膚吧?”
方榆搖頭:“那倒沒有。”
屏幕裡鉑金色頭發的秦諸遂挑起眼簾,一臉無所謂地讀着彈幕:“‘明明你本來不打算選托卡塔的’,對啊,我本來是不準備選,但這樣搞得好像我很在意别人的感受一樣——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啊。”
“很過分嗎?我的态度很明确,覺得打不過我的話可以直接重開的。”
“他這個性格真的是……”方榆忍不住邊看邊搖頭。
鄭予姗沒吭聲。
方榆當然察覺了她情緒的不對勁,他坐在鄭予姗的旁邊,放低了聲音。
“教練組是打算之後讓你和文森輪換。”
他的語速很快,盡管附近沒有其他人,他的聲音還是壓得很輕小,如同一個隐匿投誠的告密者。
果然。
說來好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鄭予姗第一時間擔憂的确是以後還能不能作為首發上場——因為這關系着她第二年的薪酬。
如果經濟優渥,她可以在此刻牽挂理想,但她還沒有那個資格。
彼時她作為新人,HEG在第一年給她開出的薪資是年薪三十萬,在業内算低的那一檔,但對她來說猶如甘霖。
剛來基地不久,鄭予姗就申請預支了三個月的工資,那筆錢暫時解除了家中一小段時間的困窘。
但還有更大的窟窿需要補。
——
鄭予姗出生在一個地處平原腹地的小縣城,一條寂靜的江水支流穿過城中區,終年平緩流淌。
舊小區的住宅樓牆壁斑駁,每年五月的時候梧桐樹會飛絮,淡褐色的遊絮簌簌落下,又被風打着卷吹起,像是一場綿長又不安穩的夢。
有時在靜谧的午後,她會在自己的房間裡換上平常因為怕弄髒而舍不得穿的白色連衣裙,提起裙擺旋舞,看着牆壁上流動的、蝴蝶振翅般的影子,淡綠色樹影投落在她的裙子上。門框上有數道高低錯落的鉛筆劃痕,旁邊寫有随年月增長的數字。
推開窗她便能觸碰到生機盎然的梧桐樹葉,她曾經折下一片試圖壓作書簽,但那片幹枯的葉子很快就被抛之腦後,淹沒在了故紙堆裡。
幼時她喜歡在客廳裡撐起那把墨綠色的大傘,将整個人遮蔽在蘑菇蓋一樣的傘檐之下,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她就會探出頭來:“媽媽,我在這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