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時有雨滴斜飛落在她的身上,鄭予姗調整了一下傘的角度,确保自己的頭臉不會被雨淋到。
随着時間的流逝,雨勢漸小,籠罩在城市上空的烏雲也逐漸消散。
雨似乎要停了。
因為拍攝宣傳片的原因,她今天是穿着HEG的隊服出門的。
如果被人拍到她一個人坐在這裡的樣子,恐怕是會造成負面影響的。她忽然想到。
但她現在身心俱疲,沒有站起身的想法。
傘面擋住了絕大部分的視野,她隻看得見傘檐之下的一小截地面。
天逐漸放晴,從積水的反光之中,她能看見有一截倒影出現在那片空隙當中,并且停留在她的身前。
鄭予姗将擋在頭頂的傘緩緩移開,順着那道影子擡起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是一身淺色衣服的牧翊,雨後的天色透亮如洗,襯得他整個人有一種浸水白瓷般的冷感。
牧翊手裡提着的塑料袋裡裝着幾瓶葡萄汁,顯然是剛從便利店裡出來。
也許是最近交流都在網上的原因,鄭予姗如今看見他居然有一種奇妙的不真實感。
就好像虛幻的影子突然有了實體一般。
見她不語,牧翊率先開口道:“一開始沒仔細留意,看衣服才認出來的。這附近是LOG的基地,怎麼突然來這邊了?”
鄭予姗勉強編出了一個理由:“散步。”
剛一說出口她就有點後悔了,A市大的要命,兩個戰隊的基地雖然處于同一個區劃,但也隔的挺遠,根本不是光靠步行就能輕易走過來的。
牧翊似乎直接忽略了她話裡的不合理,而是問她: “你等會兒準備怎麼回去?”
“看附近有沒有地鐵站,沒有的話就打車。”
他的眉尖微微皺起,“我送你吧。”
“……行。”
她跟在牧翊的身後,擡頭注視着他的背影。
牧翊身量很高,或許正因如此,在鄭予姗先前的印象裡他是偏清瘦的。如今離近了才發覺他的身形線條明顯是保持有一定鍛煉的那種,流暢漂亮而不顯得浮誇。
他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庫裡,鄭予姗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來LOG基地進的是聯排别墅的地庫。
她并不了解車的品牌,但她能看出眼前的這一輛絕對價格不菲。
他這種選手的年薪應該超過千萬了吧。鄭予姗在心中推測,如果自己有這樣的收入那就好了,隻需要一年,就能把所有的債務還清,然後不帶任何負擔地将身心都投入于比賽當中。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整夜整夜地為未知的将來而焦慮。
當然她知道,牧翊能有如今的待遇也是因為他在十八歲那年赢下了世界賽的冠軍。
記憶裡的不滅銀焰杯在聚光燈下光芒熠熠,仿佛能将整個世界都照亮。
我能為你捧回那座不滅銀焰嗎,反語鳥?
她在心中叩問。
“是回HEG基地沒錯吧?”将車開出地庫後,牧翊想起鄭予姗最近不對勁的狀态,求證似的問了一句。
“嗯。”其實她現在很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但那是她如今最習慣的落腳點,這一年裡鄭予姗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基地訓練,隻有在假期才有機會回出租屋陪鄭亦晶。
牧翊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其實她不高興的時候是很明顯的,唇角抿着,眼神向下看但沒有聚焦于某個實物,像是凝視着虛空中的某一個點。
“和你們戰隊的管理層鬧矛盾了?”牧翊原本并沒有打算過問她的私事,但她現在的模樣俨然就是剛剛陰雲密布的天空,開到中途時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鄭予姗擡起頭按在額頭處,神情透出幾分無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很多事情都講不清……”
和其他戰隊的選手說自己現東家的壞話不是什麼好事,而且HEG在她最困難的時候給予了她及時的幫助。但如今HEG似乎後悔了第一年時承諾給她的待遇一樣,企圖将她換下首發位,與此同時隊内的氛圍也時常讓她陷入焦慮之中。
“AHE打算補強下路,給戰隊更換新鮮血液,你要去試試嗎?”
她皺起眉頭,眼中浮現出幾絲猶豫與抗拒:“但是我和AHE……”
“你想說你和AHE戰隊有過不愉快是嗎?因為當時春季賽AHE對陣HEG的第三把,他們抓了你一整局,導緻你比賽結束後直接當場摔了鍵盤然後被禁賽一個月的事情?”
他說的太直白,鄭予姗明顯有些不願意回憶那天發生的事情:“……當時我情緒不穩定,是我的問題,别說了。”
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可牧翊沒有停下:“那一把你玩的是反語鳥,最後的戰績是1/6/3,你們那把最大的問題在禁選環節,選出的陣容保不住反語鳥,而且中上相比對面根本拿不到線權。在下路被反複抓的時候你的隊友并沒有來支援,企圖壓線在自己的分路上打出優勢。”
他沒有繼續往後說了,但之後的結果他們兩個都清楚知道——第三局HEG輸得很慘烈,幾乎是被平推,在下路抗壓了一整局的鄭予姗戰績極其難看。
鄭予姗一聲不吭。
“所有人都知道你反語鳥玩得很好。”
反語鳥中後期的傷害很高,所以當這個角色被選出來,前期遭到針對是必然。
“我介意的不是他們針對我這件事,”她終于開口,聲音有些許沙啞,“我摔鍵盤其實也不是因為對面……但當時鬧得太難看了,就算我不介意,别人又會怎麼想?”
“其實很多時候,賽場上的恩怨是不會被帶到賽場外的。”像是想起了往事,牧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住,“我隻是聊一下我聽到的風聲,AHE有換人的意向但說不準具體會怎麼決策,莫芮不一定能走——畢竟現在是轉會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