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鄭予姗别過頭,眼睛透過車窗望向車外澄亮的天空。
天空何其遼闊,就如同人不可捉摸的未來一樣。
——
回到HEG的基地,鄭予姗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身上有部分被淋濕的衣服,然後再次坐到了電腦前。
我能夠證明自己比莫芮強嗎?
她茫然地看向電腦屏幕。
無論如何,在AHE給莫芮當替補聽上去比留在HEG給文森當替補好。
但她真的很想留在首發位上。
鄭予姗打了十幾把人機局,玩的都是自己不擅長的托卡塔。
縱使沒有自主意識,對面的人機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弱點一樣,頻繁地報團來抓單。
到最後她頭暈得眼前泛起雪花片似的白光,昏昏漲漲又疼得厲害,仿佛要炸開。
她蹲在垃圾桶前幹嘔,因為沒有吃晚飯所以什麼都吐不出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鄭予姗能感覺得出自己體溫滾燙,尤其是額頭,這是發燒的症狀。
她已經很久沒有生病了。
在意識朦胧之際,她很想給鄭亦晶發消息,告訴她自己生病了,難受得要命。
但最後她并沒有将這條消息發出去。
近些年她生病或者是遇到其他學校或者工作上的麻煩時從不和鄭亦晶說,一是不想讓她為自己擔心,二是因為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讓她心生退卻。
那是她七歲時候的事情了。
幼年的鄭予姗本來以為那隻是很平常的一天,但到了中午的時候鄭亦晶卻遲遲沒有回來。
小鄭予姗知道媽媽平日裡太過操勞,所以那天中午便一個人模仿着記憶力大人的動作用電飯煲煮飯,想替媽媽分擔一下家務活。
家裡用的是一台很舊的電飯煲,每次使用的時候都要反複按五六下開關才能正常工作。剛好在那天飯即将煮好的時候,那台老機器突然炸開了。
小鄭予姗以為自己犯了大錯,直接伸手去碰那滾燙的金屬内膽,試圖将它和那些塑料碎片重新拼起來。
——那是她這輩子所經曆的最嚴重的生理痛苦。
小鄭予姗痛得哭出了聲,家裡沒有留有電話,她隻能一邊哭一邊去找鄰居求助,讓對方幫忙聯系鄭亦晶。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小鄭予姗喊:“媽媽,我好痛。”
“哭!又在哭!你想逼死我嗎?”電話那頭的鄭亦晶一改她印象裡的溫柔,突然厲聲尖叫起來,“又在因為一點小事哭天喊地,你能不能别這樣折磨我了?你要讓我死給你看才會滿意嗎?”
吼完之後鄭亦晶便挂斷了電話,鄰居是個脾氣不太好的獨居老人,最後鄭予姗隻能帶着手上一直沒有被處理的傷口回到家裡等鄭亦晶回來。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她的生父和狐朋狗友在外面的餐館吃飯,偷了餐館裡的一個擺件卻被當場抓到,匆忙趕到的鄭亦晶被要求賠一大筆錢不然餐館那邊會直接報警。
雞飛狗跳的一天過去,鄭亦晶回到家裡,卻看見小鄭予姗一個人坐在廚房的地上,手掌上是一大片暗紅色的燙傷。
十多年去,曾經的傷疤已經淺得幾乎看不出來了,但這件事卻直接導緻鄭予姗不再敢将自己的痛苦與鄭亦晶訴說。
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回憶。
“姗姗,你最近手頭還寬裕嗎?”鄭亦晶的聲音從聲孔裡傳出來,語氣細弱。
“又要給那邊還錢了是嗎?我等一會兒給你轉過去……”鄭予姗腦袋昏沉,反應比正常時候慢了許多,頓了一會兒才察覺出異樣,“和他們定好的還款日期不是剛過嗎?上一筆錢才打過去啊。”
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水一樣,她急忙問道:“是不是他們反悔了,來A市威脅你給錢?”
“他們”指的是她生父的曾經的債主,鄭予姗的底薪遠遠不夠還債,但她在直播方面的收入很可觀,所以她和債主約定好,每個月在固定的月末還一筆錢。
“不……是那個姓馮的小姑娘家裡人。”
鄭予姗的生父跳樓的時候,砸死了兩個無辜的過路人,其中之一是一個家境不好、年齡比鄭予姗大幾歲的女生。鄭亦晶通過賣房子、向親戚借錢等方法,已經把三百萬的賠償金還完了。
鄭亦晶繼續說:“他們不是有個小兒子嘛,那孩子也快到上高中的年紀了,他們說自己兒子想去的那個學校很不容易考,分數差了一些的話需要錢來打通關系,所以打電話給我。”
鄭予姗好一會兒都沒吭聲,擡手胡亂地扯着自己的頭發。
“他們要多少?”
“三十萬。”
鄭予姗沉默。
她印象裡,那個姓馮的女生連高中都沒讀完便早早地出來打工補貼家用。
“不行嗎?但我真的對他們很愧疚……“
鄭予姗查詢了一下卡裡的餘額,将剩下的五萬全給鄭亦晶轉了過去,然後挂斷了電話。
她安靜地抱着膝蓋坐在床腳,過了許久後突然起身在床鋪旁邊的儲物櫃裡翻找起來。
櫃子裡都是一些她從家帶到HEG基地來的物件。
她從裡面找出一個黑色的方盒子,将它攥在手中,盯着綁住盒子的緞面絲帶看了許久,卻并沒有将其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