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從後背傳來,混合着少年人略顯急促的呼吸噴在頸側。
黑澤陣背着昏迷的工藤新一,每一步都踩在狹窄昏暗的樓梯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男人的身體比看起來更沉,帶着一種失血過多的虛浮感,頭無力地垂在他肩窩,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的皮膚,帶來一陣細微的、令人不适的麻癢。
黑澤陣的眉頭擰成一個死結。
冰灰色的眼眸裡翻湧着濃重的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
他本不該管的。
巷子裡那聲帶着巨大壓迫感的質問出口,他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眼中瞬間爆發的恐慌和某種……近乎絕望的混亂。
然後,那個男人臉色驟然慘白得像紙,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身體晃了晃,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朝後倒去。
黑澤陣完全是出于身體的本能,在那具身體砸向冰冷地面之前,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麻煩!
天大的麻煩!
背上這個昏迷的男人,像一顆随時會引爆的不定時炸彈。
他來曆不明,眼神詭異,肩上還帶着那種絕非尋常的緻命傷。
把他帶回自己這個連鳥都嫌棄的蝸居?
簡直是自找麻煩的最高境界!
有好幾次,在昏暗的樓道裡,黑澤陣都想直接松手,把這個燙手山芋丢在某個樓梯拐角,然後徹底消失。
黑澤陣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夠複雜了,不需要再增添這種帶着強烈未知危險的變數。
可是……
當對方毫無知覺地靠在他背上,那滾燙的額頭貼着他後頸的皮膚,那微弱卻依舊存在的呼吸拂過他耳際時……黑澤陣發現自己該死的下不了手。
不是因為憐憫。
他從不相信那種廉價的東西。而是……一種更原始的、更讓他煩躁的本能。
像看到一隻翅膀折斷、卻依舊用兇狠眼神瞪着自己的猛禽。
丢下它,似乎……不那麼對勁。
“啧。” 又是一聲煩躁的輕啧。黑澤陣用腳粗暴地踢開自己公寓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背着人走了進去。
狹小的空間因為多了一個成年男性而顯得更加逼仄。
黑澤陣毫不憐惜地将工藤新一丢在了自己那張唯一的單人床上。
床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眉頭依舊緊鎖,冰灰色的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審視和冰冷的警告。
“聽着,”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穿透昏迷的寒意,清晰地砸在狹小的房間裡,“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傷好了,立刻給我滾蛋。别給我添麻煩。” 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他不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轉身走到角落那張舊書桌前坐下,翻開一本厚厚的習題冊,拿起筆。
筆尖落在紙頁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
工藤新一是在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左肩尖銳的刺痛中醒來的。
意識回籠的瞬間,巷子裡黑澤陣那冰冷洞悉的質問聲如同重錘般砸進腦海!
他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低矮的天花闆,一盞樣式老舊的白熾燈散發着昏黃的光。
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洗衣皂味、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息,還有……
屬于少年人的、幹淨又帶着點冷冽的獨特味道。
他瞬間意識到自己在哪。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縮!他掙紮着想坐起來,左肩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悶哼出聲。
沙沙的書寫聲停了。
工藤新一僵硬地轉過頭,目光越過狹窄的空間,落在了書桌前那個背對着他的身影上。少年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銀灰色的短發在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澤。
黑澤陣沒有回頭,隻是停下了筆。
房間裡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隻有兩人之間那沉重得幾乎能凝成實質的空氣在無聲地流動。
工藤新一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尴尬、窘迫、巨大的恐慌和自責幾乎要将他淹沒。
他該怎麼解釋?
他該說什麼?
黑澤陣最後那句冰冷的警告猶在耳邊——“傷好了,立刻滾蛋”。
“醒了?” 背對着他的身影終于開口,聲音沒什麼起伏,聽不出情緒。
“……嗯。” 工藤新一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聲音幹澀沙啞。
“桌上有水。” 黑澤陣依舊沒有回頭,隻是用筆指了指書桌一角放着的半瓶礦泉水,“喝了就安靜待着。别發出聲音。”
命令式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疏離。
工藤新一看着那瓶水,又看了看少年冷漠的後背,一股巨大的酸澀湧上喉嚨。
工藤新一默默撐起身體,忍着劇痛,挪到床邊,拿起那瓶水,擰開。冰涼的液體滑過幹涸的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灼熱和混亂。
同居(如果這能算同居的話)的生活,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開始了。
黑澤陣的生活規律得像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清晨,天剛蒙蒙亮,黑澤陣會準時起床,洗漱,換上昨天熨燙平整的校服,出門。
中午很少回來。
傍晚,他會帶回兩份便利店的折扣便當,一份他在書桌前沉默地吃完,另一份,他沒說給工藤新一,但是他會放在工藤新一休息的地方。
然後黑澤陣開始做題或者寫作業,或者做一些簡單的力量訓練——牆角那幾個啞鈴被他用得虎虎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