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隻是想将外套挂進去,這樣黑澤陣回來就能直接拿到。
然而,就在他拉開衣櫃門的瞬間,一個東西因為他的動作,從疊放整齊的衣物最上方滑落下來,“啪嗒”一聲掉在了他的腳邊。
那是一本……很舊的相冊。
封面是廉價的硬紙闆,邊緣已經磨損起毛,顔色也褪得厲害,隐約還能看出曾經是藍色的。它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闆上,像一個被遺忘的秘密。
工藤新一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彎腰撿了起來。相冊很輕,拿在手裡有種不真實的脆弱感。
理智在瘋狂地尖叫:放回去!立刻放回去!不要窺探!這是絕對的禁區!
可是……一股難以抗拒的好奇和某種莫名的牽引力,如同藤蔓般纏繞住了他的手指。鬼使神差地,他翻開了那本舊相冊。
裡面的照片不多,隻有薄薄的幾頁。而且,每一頁都隻有一張照片。
第一張:一個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的男孩。銀灰色的頭發還很柔軟,貼在小小的腦袋上。穿着明顯不合身的舊衣服,站在一片荒蕪的、像是廢棄工廠的空地上。
他微微仰着頭,看向鏡頭,冰灰色的眼眸裡有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但深處卻藏着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警惕和疏離。
他站在照片的左側,右側空出了一大塊位置,空蕩蕩的,隻有模糊的、生鏽的鐵架背景。仿佛那裡本該站着什麼人,卻被硬生生抹去了。
第二張:十二三歲的模樣。個子高了一些,銀灰色的短發顯得更利落了些。
背景似乎是一間光線昏暗的教室。他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依舊站在照片左側,微微側着頭,嘴角似乎有極淡、幾乎看不出的弧度,像是在對右側的空白處說着什麼。眼神裡那份警惕依舊在,但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依賴?
照片右側依舊是大片刺眼的空白。
第三張:十四五歲。輪廓開始有了少年的棱角。背景是黃昏的海邊,夕陽将海面染成橘紅。
他獨自站在沙灘上,海水漫過他的腳踝。他微微低着頭,看着自己腳下的海浪,側臉在夕陽的餘晖中顯得有些落寞。
冰灰色的眼眸裡,那份警惕似乎被一種更深沉的、難以言喻的孤獨所取代。照片的右側,海浪沖刷着沙灘,空無一人。仿佛那個本該與他并肩看海的人,從未存在過。
第四張、第五張……一直到第七張。
十七歲。正是工藤新一穿越而來見到的那個黑澤陣。
照片是在一個像是天台的地方拍的。他穿着立海大的校服,身形挺拔,銀灰色的短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他微微倚靠着鏽迹斑斑的鐵欄杆,側臉對着鏡頭,嘴角似乎想要勾起一個弧度,卻顯得有些僵硬和……刻意。
冰灰色的眼眸望向遠方,眼神複雜,有初現的淩厲,有拒人千裡的冰冷,但最深處,卻仿佛凝固着一種巨大的、無法填補的……空洞。
他依舊站在照片的左側。右側,是空曠的天台邊緣和城市模糊的遠景,空得令人心慌。
七張照片。
從十歲到十七歲。每一張,黑澤陣都固執地站在照片的左側。每一張,右側都留下了大片刺眼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那空白的比例,那構圖的角度,無一不在強烈地暗示着:那裡本該有另一個人!一個對他極其重要、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是誰?!
是家人?
朋友?
還是……某種更深刻的羁絆?
為什麼隻有他一個人?
那個人去了哪裡?
是離開了?
還是……死了?
這些照片是誰拍的?
為什麼拍下這些明顯殘缺的影像?
無數個疑問如同沸騰的氣泡,瞬間沖上工藤新一的腦海!他感覺自己的指尖冰涼,心髒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膛!
偵探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分析每一個細節,想要找出照片背後隐藏的真相!
那空白的右側像一個巨大的黑洞,散發着悲傷和秘密的氣息,強烈地吸引着他去探究!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好奇心淹沒的瞬間,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警鐘般在他心底炸/響!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
【互不幹涉。】
黑澤陣那冰冷決絕的話語,如同兜頭澆下的一盆冰水,瞬間凍結了他所有探究的沖動!
工藤新一猛地合上了相冊!
他的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工藤新一像是被燙到一樣,迅速地将那本舊相冊放回了衣櫃衣物堆的最上方,位置盡量還原,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衣櫃門!
仿佛裡面關着什麼可怕的怪獸。
他背靠着冰冷的衣櫃門,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心髒依舊在瘋狂地跳動,撞擊着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
他知道了黑澤陣的一個秘密。一個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的秘密。
那七張照片裡的孤獨和空洞,比任何傷口都更清晰地揭示了少年冰冷外殼下,那道深不見底的、源自過去的裂痕。
可是,他不能問。一個字都不能問。
他自己呢?他來自未來,他與黑澤陣那些糾纏不清、跨越生死的羁絆,他背負的終焉威脅和時空悖論……這些,同樣是無法宣之于口的、沉重的秘密。
他們就像兩個行走在黑暗中的旅人,各自背負着無法卸下的行囊,裡面裝着不為人知的傷痛和無法分享的過去。
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冰冷的絕境中相互汲取着一點微弱的暖意,卻又不得不時刻警惕着,不讓自己的行囊碰到對方,以免驚擾了那脆弱的平衡。
工藤新一緩緩滑坐在地闆上,背靠着冰冷的衣櫃。窗外,瓢潑大雨依舊在瘋狂地敲打着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房間裡光線昏暗。
他看着書桌上那份已經涼透的白粥和包子,又看向床上那空空如也、卻仿佛還殘留着少年體溫的位置。
一股巨大的、混雜着心疼、理解、無奈和更加深刻的保護欲的情緒,如同窗外的雨水般洶湧地淹沒了他。
他知道了那個空白。
但他選擇了沉默。如同黑澤陣選擇沉默地接受他的食物和醫藥。
也許,在這布滿荊棘的重生路上,有些傷痛注定隻能獨自舔舐,有些秘密注定隻能深埋心底。
他們能分享的,或許隻有此刻這間狹小冰冷的公寓裡,這點由一碗白粥、一卷紗布和無聲的守護所構築的、脆弱卻無比珍貴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