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洲這才掃了葉舒和韓卓一眼,就在大家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低沉磁性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
“不是。”斬釘截鐵地否定。
此話一出,不僅是葉舒和韓卓,就連一旁的孫經理都吃了一驚。
韓卓率先回過味來,心中登時樂開了花,努力憋住笑,故作認真地問:“不是?你認為我評價得不對?葉小姐彈得不好?那您倒是說說哪裡不好?”
“惺惺作态,倒人胃口。”那人淡淡說來,好似專業點評家一般。
葉舒和孫經理錯愕不已,隻有韓卓,咬緊牙關,拼命掐自己大腿。
當着韓卓和孫經理兩位頂頭上司,卻得到這樣的評價,葉舒差點氣暈過去,想也不想,聲音顫抖地回怼:“真是···對牛彈琴!”
韓卓終于憋不住了,露出一口燦白的牙齒。
倒是沈易洲,依舊自持地拿起刀叉,看上去并不打算再做任何回複。
笑夠了,見葉舒胸口起伏不定,韓卓趕緊降溫,轉移話題:“葉小姐,我三哥就是這樣個人兒,你千萬不要介意!來,看看菜單,多少吃點?”
葉舒皺眉不語。
韓卓幹脆合上菜單,直接安排孫經理:“葉小姐既然沒什麼胃口,那來份甜點···就法式薄餅吧,搭配曼特甯咖啡。”
孫經理答應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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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可麗餅又甜又脆,手沖咖啡香醇濃厚,兩樣都很合葉舒的胃口,可她就是食不下咽。
回憶如鋪霜湧雪般襲來。同樣的餐廳,那時卻是不同的心情。
那是他們的大學時代,青春的全盛的熱戀期。
沈易洲生日那天,仍在一家意大利餐廳裡打工。葉舒非常生氣,因為他不聽她的話,執意不肯請假。
沈易洲的理由是那天周六,又有人提前預定了家庭聚餐,店裡實在忙不過來,他又答應了老闆,因此絕不能臨陣脫逃。
“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我的生日。”
話說得倒好聽,但葉舒還是氣得吐血,她為這一天準備的行程全部泡湯,怎能不氣?
誰也拗不過誰,于是乎葉舒丢下一句“那我找别人玩去!”幹幹脆脆地直接走了。
她也确實這麼做了,不過那一天她到底看了幾次手機?又和朋友去了哪些地方?她竟什麼都記不得了。
眼看着時間快到十二點了,沈易洲還是沒有任何消息,葉舒忍無可忍,單槍匹馬直接殺去那家餐廳。
店裡的客人全散了,幾個女服務生也陸陸續續地走了,就剩沈易洲和那秃頂老闆,兩個人正在那兒疊凳子!
風鈴響處,兩人同時擡頭。
“沈,你女朋友來了。”秃頂老闆的中文滑稽蹩腳,但對葉舒的笑容裡卻帶着歉意。
弄得葉舒不好發作,隻能憤恨地瞪着沈易洲。
“沈,鑰匙給你,你鎖門吧。”那老闆見情況不對,把鑰匙往桌上一扔,迅速撤離。
沈易洲沒說什麼,仍在繼續疊他的凳子,不過手上的動作已快了一倍。
葉舒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還剩五六分鐘,于是一咬牙一跺腳,也趕過來幫忙。
沈易洲這才慌慌忙忙,疊好的凳子差點掉下來砸了他的腳。
“舒舒,你站着,讓我來!”他堅決不允許葉舒動手。
葉舒見他手腳并用,越來越急,害怕他真的受傷,于是隻能站定不動了。
她心裡也急,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沈易洲的二十一歲就要過去了!
電光火石間,她看見了角落裡那台斑駁掉漆的老式鋼琴。
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過去掀開琴蓋,再一屁股坐下,不及思索斟酌,音符已經從她手中流淌了出來。
她即興彈奏的是《river flows in you》,但那鋼琴實在年深歲久了,内部零件又有些朽壞,自然也就沒有了音準這回事。
再加上她一性急,琴譜就忘了一半,彈到後來,越來越像老爺爺拉胡琴,還是在喪禮上奏樂!
葉舒眼淚汪汪。
還是沈易洲過來,坐在她身旁,又攬了她的肩。
磨人的音樂終于停了下來,葉舒一歪頭,直接靠在沈易洲的下巴邊。
“這算什麼啊!”葉舒淚流滿面。
“生日禮物,我收到了,謝謝!”
葉舒更覺難堪,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古人有雲,餘音繞梁,三日不絕耳。我以前認為那是古人編出來的童話故事,直到今天,直到現在,我才驚覺自己有多麼愚蠢!”沈易洲沉沉笑道。
“你這人!還在奚落我!”
葉舒掙紮,意欲起身。
沈易洲按了她的頭,把人固定在懷裡。
“其實繞的不是屋子裡的橫梁,而是人心裡的那根。”他的聲音溫溫柔柔,帶着極強的蠱惑。
但葉舒并不買賬:“胡說!人心裡哪來的橫梁?”
“照你這麼說,人人心裡都有一杆秤,又哪來的秤?”
“···你這叫牽強附會!”葉舒不服氣。
“寶貝,你真打算把時間都浪費在成語典故上?”沈易洲語氣裡透着無奈。
“·····”
“我繼續說完,繞梁三日,其實就是在人們心裡整整盤桓了三天三夜,仍然不絕。”
“你怎麼知道的?”
“我心有所感,這種事古今相通。”
葉舒哼笑一聲,一旦接受了他的說話,立刻感到不滿。
“三日,那也太短了點。”她說。
“不絕就是一輩子,還短嗎?”
葉舒心跳漏了一拍。
“快擡頭!”他突然喊。
葉舒不假思索,照做不誤。
一個吻落在她的唇上,慢慢輾轉,逐漸加深。
“铛”地一聲,時針與分針合二為一,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