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孫甯馨冷不丁問:“這幾帖藥我吃着要比先前的好上許多,不知道請的是那位大夫?竟也願意踏足咱們宮中?”
卉兒撥香灰的手一頓,香箸片碰到香爐底,發出咚的清脆一聲,再擡起頭時面上一片煞白,語氣也有些不自在的道:“原是不肯來的,是奴婢日前自作主張,去請了鐘嫔娘娘的牌子。”
鐘嫔正是孫甯馨所在宮中的主位,雖比從前的熹貴妃進宮還要早,然而既沒有出色的樣貌、才情,又沒能生下子嗣,還是因為鹂妃進封的那年,才靠着資曆一同進了嫔位。
可盡管無寵,但到底要比她的日子好過很多。
隻是,她為人冷談,是不大愛管宮内嫔妃的事的,這一次,竟也願意出手相助?
這藥隻怕是來之不易。
看着手中還殘留着微末藥漬的青瓷碗,孫甯馨微微歎口氣,拉過卉兒的手,道:“是我叫你受委屈了”。
聞言,卉兒眼圈忽然一紅,淚卻不肯落下來,隻強笑着說:“瞧小主說的,是小主多慮了,鐘嫔娘娘知道小主病了,并沒有多為難奴婢”。
“你總哄我”,孫甯馨伸手摸摸她稚嫩的鬓發,十幾歲愛美的年紀,她頭上連支雕花的銀簪都沒有。
“仔細回想起來,你比我還小兩歲,自我入宮起就陪着我,三年來,其他人都各自托尋了門路,隻難為你還願意一直伺候我”。
卉兒聞言,忙撲通一聲跪下,緊緊回握住孫甯馨的手,帶着哭腔道:“沒有的事,小主往日待奴婢極好,奴婢為小主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孫甯馨搖搖頭,彷佛是下定決心一般,從自己的頭上拔下一根石榴式樣的镂空金簪,斜插在卉兒頭上:“卉兒,自打我入宮以來你就跟着我,若說這六宮上下,我能相信的唯有你一人“。
卉兒并不明白孫甯馨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
孫甯馨順手将她動作間掙脫的略淩亂的發絲攏至耳後,最後動作緩緩的落在卉兒肩上,深吸一口氣道:“我需要一個孩子”!
卉兒似是不敢置信一向謹小慎微的孫甯馨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一般,傻傻地愣在原地,眼眸中擔心與害怕的神色交織,逼得眼眶中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待回過神兒後便跪下拼命地磕起頭來。
孫甯馨神色一凜,旋即從腳踏上站了起來,卉兒的眼淚落滿了衣襟,急得涕淚交織,直拉着孫甯馨的衣角,狼狽地連聲哭道:“請小主三思,請小主三思啊!”
可孫甯馨卻也跟着她矮身蹲了下來,與卉兒平視,兩人目光相對,卉兒的眼神驚恐地飄忽不定,隻聽得孫甯馨沉聲問:“卉兒,想我平日裡對你從無苛刻,哪怕說情同姐妹也如出一般”。
“你我名為主仆,實則一體,無論我日後是出宮清修還是殉葬守陵,你也受不到半點好處,你明白嗎”?
卉兒不敢直視孫甯馨的雙眼,隻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害怕地點點頭。
孫甯馨見狀,微軟了神色,聲音也低了下去,半哄半誘道:“更可況,你我今年不過十八年紀,你比我還要小上兩歲,難道真的要舍下潑天的富貴去吃糠咽菜嗎”?
“正如那日金菊宴上聶氏所言,若不再托尋門戶,隻怕後悔也晚矣”。
孫甯馨一把攥緊卉兒拉着她衣角的手,迫使她對視,“整個宮中,唯有你一人能幫我!”
“幫與不幫,你待如何”?
卉兒不敢去看孫甯馨琥珀色的瞳孔,卻也知道勸阻的話此時說再多也無益,内心掙紮許久,終是低頭在地上對孫甯馨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道:“願助小主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