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微擡下巴,好方便侍奉她的宮女打好一個漂亮的結,她即将馬到功成,心情直惬意無比,便平日裡就注意着這些小事,廣施恩惠,此時更是願意做足這個臉面。
她回過頭看向安華殿關上的大門,隻覺得這真是百日來誠心禮佛的回應,孫甯馨竟也在這個時候動了心思。
她跟在敬貴妃和欣貴嫔身後,腳下卻如踩在雲端上一樣輕快,她耷拉着眼睛,看着欣貴嫔鬥篷下掩映着的繡着蓮蓬祥雲暗紋的宮裙,心裡卻異常不屑。
與這些深宮中的女人不一樣,她自一開始就不像旁的嫔妃,一心一意的将皇帝的寵愛作為後半生的依靠,畢竟她剛進宮的時候,才二八年華,而皇帝卻已經遲暮了。
老到必須要靠服藥,才能輾轉在各個嫔妃之間。
可既然已經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便做好了成為後宮諸多女子其中一位的覺悟,但等着宮妃的結局永遠隻有兩條路:得寵亦或是失寵。
孟靜如很聰明,她從一開始就在給自己鋪路,從皇上對她還掐着點新鮮勁的時候廣施恩惠,直到後來就算被新的紅顔所淹沒,但她依然可以遊刃有餘的遊走在宮中。
溫婉有惠妃之閑情,賢德恰敬妃之柔怡,這是皇帝對她的評價。
她本來打算的好好的,用手上一些微不足道的情誼,一步步往上爬,雖然時間久了些,但勝在穩妥,畢竟宮裡已經有了這麼多懷有子嗣的嫔妃。
可沒想到,皇上的身子真的是敗壞的太快了,壞到她不得不劍走偏鋒。
好在長平宮和鹹福宮就在一條宮道上,無論是遇到誰,都是萬無一失的買賣。
她心思在移步之中劃過千頭萬緒,心中越是驚濤駭浪起伏不定,面上就越是謙卑恭謹。
突然,前面的敬貴妃和欣貴嫔停下了腳步,隻聽得長平宮附近一處低矮的喬木叢中,隐隐約約能聽到有男女歡好的莺聲浪語傳來。
宮中男子唯有皇上,可近幾日因為皇上身子不佳,乾清宮守衛又加上了一道巡防。
孟靜如的腳步也跟着頓下來,心卻跳到了嗓子眼咚咚作響,彷佛是要承受不住一般,下一刻便要炸裂崩開。
欣貴嫔很快反應過來,訝異之下,拿帕子掩住面,側頭看向敬貴妃:“這是……”語氣中夾雜着十分的難堪。
還是敬貴妃先一步蹙眉對着身邊的人喝到:“荒唐,還不進去先将這豈子人拉開”,語落,似又覺得不妥,語含怒意的道,“先将人扣下,押入暴室!”
押入暴室,孟靜如明白敬貴妃這是先入為主的認為是那個宮的宮女和太監行為不檢點,但又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于是對着自己身後的人,低聲叱道:“你們也去,瞧清了是那個宮裡的!”勝券在握,她語調也有些激動的顫抖。
迅速的,有太監上前撥開喬木,敬貴妃匆匆從中掃過一眼,便瞥見兩個抱作一團的男女,心下厭惡的偏過頭,幾個太監将兩人分開鉗住,口中堵上汗巾。
“此事還是得先禀過熹貴妃,再做處置。”欣貴嫔這樣說着,卻被敬貴妃搖搖頭按下,“便是去說也要查清事宜,先探清是那個宮的再說吧。”
欣貴嫔點點頭,敬貴妃便攬下這腌臜事,揮手示意跟前的近身侍女上前認人,便也沒過一會兒,人便回來了,隻是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孟常在。
“認得出是那個宮裡的嗎?”欣貴嫔不想再待下去,急急問道。
宮女卻模棱兩可的說:“認清了,隻是不是長平宮的宮人。”
不是宮人,便是宮妃了。
孟靜如不說話,也學着欣貴嫔将帕子掩在面上,手腕上的銀镯在昏暗的宮燈下反射着微弱的冷冽暗光,可嘴角的喜悅笑容卻是壓抑不住的。
敬貴妃顯然如她一般作想,立時便驚怒道:“可是長平宮宮妃?”她第一刻想到的便是羅晴柔。
“不……不是,”宮女連連搖頭。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孟靜如的心驟然跟着提起,卻覺得即便不是羅晴柔,也會是孫甯馨,隻是從回憶裡來回翻索,無論如何都看不出孫甯馨是有這樣算計的人,竟能把這巫山戲擺到了長平宮。
敬貴妃怒了:“你今日怎的這般吞吞吐吐?”
如敬貴妃一樣,孟靜如的心裡也蹿起一團火,隻覺得滿身經脈中流淌着的血液在被冷風吹得凝固住後,又即将被燒得正旺的心火焚燒殆盡!
若不是羅晴柔,那便隻剩一個人,隻有一個人!
她滿心期許着能從那宮女中的嘴吐出,甚至都快要抑制不住地替她大喊出聲!
“回貴妃娘娘的話,”那宮女似有顧慮,垂頭咬牙斬釘截鐵地道,“是……是翠珠。”
沒錯!孟靜如的四肢百骸在聽到答案後,都暢快的抒發起來,血液似乎又重新開始了流動,直沖腦海,将腦中一根隐秘的弦輕輕撥動。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被扭轉成一個不可思議的音調,陡然提高了八個度:“你說誰?”敬貴妃和欣貴嫔被這破音聲,驚得忍不住回頭側目看她。
“是翠珠,是孟常在宮裡的翠珠和太醫院管事徐來!”
“不可能!”幾乎是瞬間,情感先于理智,讓她忘記了平日裡恪守的規矩,甚至不顧形象的幾步沖上前撥開木叢。
那廂扣着人的太監們正牢牢的将人锢在原地,根本沒有意料到會有貴人沖過來,甚至還有太監故意去挑翠珠已經被暴露在外的芙蕖出水的肚兜頸帶,而翠珠也幾乎是在孟靜如露面的一刹那,就迫不及待地掙紮着要向她奔來。
與此同時,正被孟靜如期待着的孫甯馨正盡量不引人注目的小步移回到自己的座位。
隻見,大殿中衆妃皆合眼小聲誦經,她暗地裡慶幸還好自己平日裡在宮中是如透明人一般,一時間竟也無人察覺她出去了許久。
冷不防的,坐在前側方的舒貴人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低首小聲道:“你去更衣怎麼去了這麼久?”
更衣?孫甯馨略微不解,但也隻一瞬便明白過來這應該是欣貴嫔發現她時,聶貴人為她想的托辭。
“許……許是吃壞什麼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摳了摳手指,顯出些羞赧的情狀,舉眸環顧四周,卻發現座中妃子雖然仍多,但敬貴妃、欣貴嫔和孟氏俱不在。
她心裡對這些人的去向了如指掌,面上卻裝出一副糊塗模樣:“這是怎麼了?”
舒貴人見她模樣笨笨的,把頭扭了回去,不再與她搭話,還是聶貴人瞧出她疑惑之色,隻壓低聲音道:“别瞧了,宮中想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