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開始說的是偶爾一見,可自從去過養心殿後,有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李長總會在深夜讓人帶着墨藍色的披風前來,等到再上朝前,再把她送回來。
這已然成為了她和弘曆之間不約而同墨守的規矩,連穗兒也後知後覺的漸漸明白過來。
她雖從沒有開口問過,但形色間也是欣喜的表情,畢竟,宮裡的女人都認為能獲得君王的寵愛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更何況孫甯馨還那樣的年輕。
甚至有一次,在連着兩日迎接踏着晨露歸來的孫甯馨時,穗兒欣喜下脫口而出道:“太嫔若是能乘此有個孩子傍身就更好了!”語氣中滿是對未來的期許。
孫甯馨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一直都沒有喝過避子湯,随即面色沉沉的拂上腹部。
被逼無奈承受新皇恩寵之事,本就是要掉腦袋的失德之事,若是在懷上孩子,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且不說能不能保得住孩子,她本就連自身都難保!
于是,垂眸冷聲道:“我是先皇的太嫔!”随後目光冷凝的掃過穗兒,“這話絕不能再亂說!”
見她面色陰沉,穗兒連忙噤聲。
春日好時節,剛過晌午,見天氣晴朗明麗,孫甯馨新洗了頭發,又讓宮裡的小太監,将貴妃榻搬到院中的鳳凰柏下曬發,一頭瀑布如雲的秀發垂下,随意用一支寸許長的羊脂玉簪子挽成一個松松的髻。
那是弘曆賞的,說曾經的太後還是莞嫔時最愛這種清麗去雕飾的裝扮,他說起時面上露出淺淡的笑意,彷佛在回憶着什麼,卻沒來由讓聽的人覺得惡心。
可簪子還是好簪子,順手拿來戴最好不過。
她懶懶散散的寐在榻上,卉兒壓低了腳步,走過來輕輕問道:“娘娘,今日個皇上要在甯壽殿為太後娘娘祝壽,娘娘看還要不要照舊隻送上禮,稱病不去呢?“她歔着孫甯馨的臉色,有些猶疑。
孫甯馨蓦地睜開眼,不由蹙眉一歎。
自從和弘曆攪和成一團後,她再未去過慈甯宮請安。
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大抵是為了弘曆些個見不得人的心思,又大抵是自己這樣仍由着人擺布,讓她在對上太後時,既覺心虛亦覺難堪!
可一連一月不去慈甯宮到底是有些說不過去,尤其是弘曆剛剛下旨要将太後與先皇膝下的六阿哥,過繼給已經薨逝了的果郡王。
宮中人心惶惶,謠傳這是太後與皇上母子博弈的結果輸了的結果,無奈之下隻能将親子過繼給親王。
更有人猜測這是皇帝心大了,畢竟隻是個養子,又怎麼可能會甘心忍受太後親子的掣肘,連宮妃們也都斟酌起要不要去慈甯宮給太後請安的事,畢竟站錯了隊,惹惱了聖心,可不是玩笑的話!
弘曆怎麼可能忍受他真正捧在心尖上的人,這樣遭人非議,便親自下旨要在甯壽殿給太後祝壽。
甯壽,取自《尚書》中的“五福”,有健康長壽之意。
這是弘曆覺得太後因此事受足了委屈,特意作臉給的體面,她又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不去?
雖是心中早有決定,可臨到傍晚梳妝赴宴時還是有些憊懶。
任由卉兒幫着梳理好了發髻,又從盛放着首飾的木盤左看右看,挑出了枝并蒂蓮花步搖。步搖以黃玉為蕊,羊白玉為瓣拼成了朵朵盛開的并蒂蓮,下面又以長長的金絲細線綴着顆顆明珠,精巧無比。
卉兒剛想要給她簪入發間,卻聽得孫甯馨擺手道:“今日是給太後過壽,無須這樣招搖,換一隻吧。”
卉兒聞言拘謹的垂下手,卻是穗兒躊躇着上前一步低聲道:“方才李長公公遣人送了鬥篷過來,”她咬了咬唇,歔着孫甯馨的臉色勸道,“若是等赴過宴後再去,怕是還得再重新梳妝。”
可笑,這樣重要的日子,他竟還不肯安生!
孫甯馨心中冷笑,抿緊嘴角,卻沒有再阻止,又指了卉兒陪她去甯壽殿。
甯壽殿修建得極早,是仿乾清宮制度修造,殿宇皆用青白石頭築造,以黃琉璃瓦重檐庑殿頂,前檐出廊,枋下雕刻渾金龍雀,殿又築四根瀝粉貼金蟠龍柱,頂置八角渾金蟠龍藻井,端的是福壽洞天。
孫甯馨讓卉兒陪侍,坐在欣太嫔下首,見皇帝與太後高座殿上,東西相對分别安置近支親貴、命婦和妃嫔的宴桌。
宮規嚴謹,原本皇親貴戚凡是男子,非重大節慶宴會是不得與妃嫔見面的,隻是因為這是弘瞻過繼前最後一次賀母親壽,便隻按家宴不必拘禮,但還是恐親王喝醉了酒胡鬧,調來了些乾清宮侍衛看守秩序。
孫甯馨來時還不曉得,可既見了,又按捺不住,隻是才沖着穿侍衛服的侍衛打量了一眼,就無意間與葉祿·利貞的目光對上。
對方似是已注視她良久,見她看過來,眸光頃刻間變得既訝異又缱绻,隻這一眼,就讓她猛地攥緊了卉兒的手,幾乎是倉惶潰敗的逃進了大殿。
坐下後還未食,孫甯馨便先急急飲了一杯梨花白,一旁的欣太嫔見她還未吃東西便先飲酒,低聲調侃:“平日裡倒看不出來你愛喝這個,”說罷,将她桌前的一壺遞了過來,囑咐道,“這東西雖喝起來像甜水似的,但後勁可足得很,可得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