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用一隻手捂住嘴巴,又用另一隻手支撐着墓碑穩定住身體。
“爸、媽……”
好不容易說了點有意義的字音,又卡住了。
月見裡很悲哀的發現,自己現在并不像曾經想象中的那樣會痛哭流涕,一滴眼淚也沒有。
原來人傷心到極緻的時候,真的沒有眼淚。
“——嗬嗬”
他明明很想哭,很想把這些年的委屈一吐為快,但是到底隻能發出些無意義的嘶吼。
“撲通”一聲,他膝蓋一軟跪倒在墓碑前。過去被折斷的脊梁并不是短短的住院就能徹底恢複的傷痕,這些時日他努力挺直的脊骨還是沒能支撐住。
“……對不起……對不起……”
他就像是當年跪在組織的人身前一樣跪在墓碑前,脊背完全彎折,也使不上力氣。
月見裡試圖支撐起上半身,至少能讓父母好好看一看自己,可是他現在别說是把整個上半身完全支撐起來,就連擡頭這個動作都完全做不到。
明明身量挺修長的一個人,此刻卻像是十多年前的那個蜷縮在太平間的孩子一樣,跪伏在墓碑前,手指無力地試圖扣住墓碑邊緣,但一次次地滑落,到最後指緣很快見了血,在冷硬的墓碑上留下鮮紅溫熱的血印。
“對不起……”
他想說對不起他殺了很多無辜的人,對不起讓月見夫婦直到如今才得了清白,對不起連他們的骨灰都沒保住。
這些年他做了太多錯事,傷害了太多無辜的人,如今回了“現實”,一時間竟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這樣一想,他心中的愧疚更甚,又莫名的覺得自己沒有顔面來看父母,更沒有資格向他們表達委屈。
他是活下來的那個幸運兒,他怎麼能向着逝者訴苦。
“……”
月見裡伏在地面上,艱難地大口喘息着,好半晌終于積蓄了一些力氣,勉強用胳膊把自己撐起來一些。
“爸,媽,對不起。”
他咬着舌尖頂着一口氣,深深看着墓碑上兩張小小的黑白照,試圖從中看出一絲生前的鮮活。
“……”
可是無論他怎麼看,照片裡的兩人都沒有多出任何溫度,月見裡喪氣地歎了口氣,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對着墓碑“哐哐哐”磕了三個頭。
“是我沒本事……你們不用念着我……好好生活吧。”
舌尖已經咬出了血,滿口腥甜,月見裡胃裡一陣翻湧,連忙拼命做吞咽動作,強行把這一陣嘔吐的欲望暫時壓下去,逃一樣爬起來,跌跌撞撞跑遠了。
“哥!”
松田陣平一直都在關注着他,一見他起身也三兩步沖了過來,精準接住月見裡。
“别擔心,我……我挺好,就是有點激動。”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月見裡就已經整理好了表情,對着松田陣平露出一個恰當的寬慰笑容。
“真沒事……畢竟,太久沒和爸媽說過話了。”
松田陣平的視線隻是下意識落在了月見裡的唇上,後者就十分心虛地舔了下唇,明顯的喉結上下一滾——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
“……”
兩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觑,幾秒鐘後月見裡率先移開視線,“站了太久,有點渴。”
“真的嗎?”
“真的。”
月見裡臉不紅心不跳,睜着眼睛說瞎話,“我能喝冰可樂嗎?”
“什麼——?”
如他所料,松田陣平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轉移。
“這怎麼行!哥你要聽醫囑啊!本來醫生就不同意你今天出院……”
聽着他一刻不停地絮絮叨叨,月見裡在心底苦笑,不過能分散他的注意力,這點唠叨也值了。
“我知道,我錯了,我謹記醫囑……是,是,給你做榜樣……”
如果松田陣平有讀心術,他就會知道月見裡完全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看似還算用心的回應實際上全部都是捕捉了關鍵詞之後做的自動回複,真正的重點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不過哥你真的差不多恢複了嗎?真的不用再回醫院做一次檢查?”
這一次月見裡聽進心裡了,聽到“醫院”二字自動緊張,渾身上下肌肉都繃緊了。
“我好得很——需不需要我把你抱下去?!”
他氣勢太足,以至于另有心事的松田陣平反倒被他唬住,忙不疊點了頭,主動翻了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