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寒?”
倒地的季鏡雲醒了。
他迷迷瞪瞪的起身,看見了舍懸煙如今的模樣。
舍懸煙紅着眼,下巴滴着吐出來了血,愣愣看着陣法的位置。
他花了好些年布置的局,甚至潛入生門偷學陣法,日日苦心鑽研,終于摸索出了這個可以改天換命的陣,為了以防萬一……他還将陣眼藏了起來。
他知道這個陣若是成了便會牽連出無盡的禍事,做好了被天道反噬緻死的準備,這輩子爛命一條已經無所畏懼了,他隻求季曉能活。
年幼喪母,少年喪父。
季曉披荊斬棘九死一生,他說他想繼承父親的遺願,讓國家繁榮,百姓安康,他還沒好好看看他所護的盛世,不該這麼死了……
但是……
陣眼誰找到的?不可能再有人知道這個陣啊?
心頭泛起濃重的累和絕望。
季鏡雲上前,摟緊了人。
他輕拍舍懸煙的後背,用袖角擦拭他唇邊溢出的血。
季鏡雲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看向孟歸二人,眼中涵戒備:“你們是誰?”
正在此時,屋門被推開。晏清頂着滿頭樹枝爛葉走了進來,身旁還跟着專注清理的燕蘊籌。
季鏡雲見到皇上,下意識要行禮。
燕蘊籌頭也不擡的道:“免禮。愛卿請無視我,我就是來湊熱鬧的。”
季鏡雲:“……”
“謝皇上。”
孟歸看看舍懸煙,将亂象之事同季鏡雲說了。
舍懸煙靜靜的坐在原處,一言未發。
季鏡雲聽完,輕笑一聲:“我早有察覺,隻是一直騙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接着道:“可是,這太令人感到不甘了。”
說着摟緊了舍懸煙,唇抵于他的發頂。而被摟緊的人更深的埋入他懷裡。
有情不可白首,怎能甘心呢?
但這一切都是命啊……
幾人靜默良久,晏清忽道:“倘若來生還能相遇,你們可願意。”
兩人同時看向他。
晏清道:“世間因果相互牽連,你二人此生為民為國所做頗多,福報不錯。或許可以設法牽出一段緣。”
舍懸煙眸子亮了起來:“當真?”
晏清點頭:“你們要嗎?”
二人起身鄭重一禮。
來生何其遙遠,但如今也沒有什麼法子了,這緣有總好過沒有。
晏清俯身蹲到二人面前,指尖一勾,兩人眉心滲出如雲霧般的白煙,相互交錯,顔色越變越深,最後化為一根紅線纏繞于腕間。
緣成。
晏清悶咳幾聲,臉上裂開了一大片,裸露出森森白骨。
他用長發遮擋面頰,站到一旁。
很快,他的面部恢複原狀。
季鏡雲道:“你沒事吧?”
晏清搖搖頭。
燕蘊籌忽然神情嚴肅,她向前幾步捏住晏清的下巴,将人的臉掰了過來。
季鏡雲位置比較低,他清晰的看見了晏清不安攥緊的手。
他下意識看向舍懸煙,正巧他也收回目光。
二人對視一瞬,懂了。
這是在騙人呢。
他們看看腕間的紅線,畢竟人家方才才幫過他們,還是不戳穿了。
但他們不戳,自有人戳。
孟歸靠在孟北望身上蹙眉道:“陛下,他把反噬藏起來了,在臉上,可嚴重了,好像都能看見骨頭。”
燕蘊籌心裡一驚,揪着人的頭發道:“快給我看看!”
晏清:“……”
他将頭發拽回來,道:“待會兒吧,先辦個事。”
燕蘊籌皺皺眉,但也沒說什麼。
晏清轉向舍懸煙:“可以了嗎?”
舍懸煙看看他,垂眸道:“我……能死後等幾年嗎?”
晏清歪歪頭。
舍懸煙看看腕間紅線道:“我想和他一同輪回。”
終究還是不放心啊。
晏清道:“那你又要再熬好久,真的确定嗎?”
舍懸煙點頭。
晏清不再說話,他劃破掌心,滴落血液。
鮮血自動成陣,血光蔓延全城。
一切緩緩回歸正軌。
不該有的記憶消散,不該出現的人轉移,不該活的人死去。
舍懸煙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身上的的“仙力”消散殆盡。
他逐漸碰不到季鏡雲了,心裡忽的慌亂起來,但他撇到了腕間那根明豔豔的紅線,所有惶恐和不安全都遠去了。
哪怕沒有來生,至少那漫長的輪回路你我能一起走一遭。
他輕撫愛人的面頰道:“季曉,你最好死快些!不要讓我熬太久……”
季鏡雲輕笑一聲:“尊命,舍大人。”
兩人都笑了,他們看着對方,唇瓣微貼,極緻溫柔,極緻不舍。
三拜别離,一吻餘生。
我望紅塵,待來生緣。
願來生,長相守。
——
孟歸在一旁看着,在陣中二人消失,一切回歸正軌的前一瞬。
一股推力将他推進了陣中。
頓時天旋地轉,壓抑到呼吸不暢。
他回頭看去,隻見晏清站在他原本的位置。
是他推的?為什麼?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見孟北望甩出一把劍砍向晏清,自己朝他的方向飛奔過來。
木劍?
孟歸心想。
好生眼熟啊……
腦中紛雜的畫面夾雜着極緻的情感鋪面而來。
他要……想起什麼了。
但為何,他這麼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