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雲妨眼皮沉重,意識越來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
最後,他擡手摸索着拂去孟北望未落的眼淚,動了動唇。
連他自己都不知自己說了什麼,但孟北望聽見了。
他叫他别哭……
孟北望抿緊唇,忍住了眼淚。
“知道了。”
再也不會哭了。
他抱起沉睡的人,真的好輕好輕,倘若不是那裸露在外的心髒還在跳動,幾乎無法确認他還活着。
“玉人”跟在他們身後慢慢走着。
孟北望回過頭問他:“你有名字嗎?”
“玉人”道:“我叫晏清,主上起的。”
海晏河清……
孟北望看了一眼他毫無人氣的眼睛,回過頭道:“是個好名。”
一路無話。
他們回到了常年居住的山上,已是秋天了,枯葉飄落,涼風吹散了血味,但一路上的血迹仍舊刺目。
屋内還是他們離去時那樣,外頭桌上的桂花茶早已幹涸,屋裡滾落的菜也爛透瓦解。
孟北望将宴清安頓在一間空房之中,他則将畫雲妨帶回二人的卧房。
衣服全被血浸透,孟北望給人除去衣物,打了水清理血迹和傷口。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潑到竹林中,深綠的竹竿被染上點點猩紅。
畫雲妨身上的紅沒有了,隻餘下各處更加駭人的傷口。
孟北望調動“仙力”想要為其療傷。
身旁伸來一隻白花花的手,硬生生将孟北望已經滲出的“仙力”堵了回去。
“你幹什麼!松手!”孟北望怒道。
晏清依舊是那副無波無瀾的語調:“主上先前囑咐過,讓我攔着你,不讓你為他治傷。”
孟北望紅着眼咬牙看他:“為什麼?”
“主上說他這傷在他醒來之時自己就會好,不讓你為他治,白遭罪。”
孟北望抿着唇,忍了一會兒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屋裡重歸寂靜。
孟北望拿套畫雲妨的衣裳替他換上。
他将畫雲妨抱到床上,蓋好被褥,就這麼趴在床邊看着。
從白天一直看到深夜,心頭的情緒被他壓住、沉底。
孟北望爬上床,他不敢靠太近,怕壓着畫雲妨。已經夠疼了,哪能讓他在夢中接着疼呢?
孟北望捉起畫雲妨的手,小心避開傷握緊,喉間哼唱起一段曲子。
他其實是被他爹扔掉的,自從他生了病,家裡人就将他視作了仇人,隻有他娘願意照顧照顧他,晚上給他唱歌。
那歌溫柔婉轉,是他兒時為數不多的幸福。
可後來要扔掉他時,他娘并沒有阻攔。她隻是哭,一句話也不說。
孟北望不怪她,他娘并不容易,家裡人人都看不起她,就因為她是女子。或許自己走後他娘會過的容易一點,少個拖累。
後來,他遇到了神仙。
這仙人是個老不正經,但他救了他,雖然嘴上氣死人,但其實是個溫和的人。
隻是仙人似乎經曆了好多事啊,每到芳春之時他都會莫名傷感許久。
問他,他總說沒事。
後來孟北望下山玩久了,聽了好多的傳言。
有說仙人是從血裡長出來的,有說仙人是來贖罪的,有說仙人父母死于亂象的……
千奇百怪,但仙人從不說自己的事,他又很想了解仙人,便到處打聽,說不準就有真的呢?
後來,他對仙人越來越在意,但他不懂這是為什麼。
他跑去問了專門賣畫本的老頭,老頭賊兮兮的送了他一本書。
孟北望懂了。
後來,他不想再隐藏情愫,他做了些比較反常的事情,成功勾起了仙人的好奇心。
然後故意讓他搶走那本關于他的豔情書,試探仙人的反應。
但仙人似乎很抵觸,他便想着,再等等。
結果他沒等到機會。
仙人累了,睡下了。
留了一個承諾。
那他便為了這個承諾吧。
命是他給的,那便一輩子守着他,同他一起完成他的夢想。
不就是那人間長安嗎?拿命同你瘋這一回又如何?
孟北望起身,悄悄在畫雲妨唇上落下一吻,嘗到了他嘴裡殘留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