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抿唇,嘴裡還有一股甜絲絲的血味。
禹舟蘅中指指尖點了下嘴唇,拇指将血漬暈開,春風似的眼光抛過來,問她:“好些了?”
“嗯。”祁厭幅度微小地點頭,鼻息軟軟的。
“那便起來。”
“嗯?”祁厭鼻息轉了個彎兒,眨着黑白分明的眼。
還以為禹舟蘅這便打算扔下她不管了,卻聽她柔聲道:“地上涼,起來坐床上罷。”
見禹舟蘅無心趕她,于是撒着軟,小巧地皺眉,咒印微微一扯,道:“沒力氣。”
“那...”怎麼辦?
“師尊抱我。”祁厭借機攀上禹舟蘅的脖子。
病怏怏的祁厭最是惹人心疼,旁人這般總是有借題發揮的嫌疑,偏偏祁厭不是。
她撒軟,賭氣,如何死乞白賴地央着禹舟蘅,又如何不露聲色向她讨來一聲溫柔……所有這些小心思,都是同禹舟蘅學的。
她将從禹舟蘅那兒學來的心眼,變作橫沖直撞的喜歡,一股腦兒用到禹舟蘅身上。
才剛輕手将她抱上床榻,耳邊便是一句綿軟卻清晰的:“對不起。”
“什麼?”禹舟蘅撤了手,俯身詫異地瞧她。
“我不該和師尊耍脾氣。”祁厭垂睫,平淡而溫柔道:“在飯桌上,我不該賭氣隻同李染說話,也不該那樣相信他的話,才讓宋流霜有機會亂我心神。”
“可是師尊并未打斷我,是不是因為,師尊其實知道我在惱什麼?”
還是那個聰慧過人的小丫頭。
她知道她在惱什麼,也就知道她不理她是故意為之,所以并未打斷。
禹舟蘅替她塞了被角,又将枕頭扯得平整綿軟,正欲轉身倒水時,卻被祁厭一把拉回來。
“師尊,回答我。”她不許禹舟蘅再這麼逃避,以往都是自己紅着眼剖白了心腸,這回,她非要親耳聽到禹舟蘅的想法。
“師尊對我的喜歡,究竟接受多少?”
樓下的熱鬧聲一直未斷,禹舟蘅拍了拍祁厭的手示意她放開,起身拉上窗簾,待房間徹底安靜下來才道:“你還小。”
“什麼意思?”祁厭蹙眉,心裡的酸澀順着鼻腔漫上眼眶,委屈瞬間在胸腔裡散開。
憑她再怎麼聰明到一下猜中禹舟蘅的心思,隻需對方一句“你還小”,便能抽走她的底氣。
因為這是實話,她确實還小。
祁厭在被子底下曲起腿,像是給心房又加了一重保護,才道:“就憑一句年紀小,便不能喜歡你嗎?”
她嗓子發抖,卻仍強撐着氣惱。
咬着下唇,複又結結實實抛了句:“憑什麼?”
禹舟蘅緩慢擡眼,将眼前頂撞她的姑娘含了一遍,而後在祁厭重燃希望的眼神裡,幹淨利落地問:“你在人間活了幾年?分不分的清何為喜歡,何為依賴?又知不知曉什麼是情欲?”
祁厭被她問得怔住,嘴巴一張一合,眼瞳端端立在原地。
“你自小長在我身邊,聽我的教養,那麼你離不開我,究竟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習慣了?往後我遇着什麼麻煩,你又如何依着你的習慣護着我?”
祁厭本想以地鬼的身份回應她,卻聽禹舟蘅又道:“如今你又是地鬼,你的過去,你的将來,你力量徹底覺醒後會是什麼樣子,想過嗎?”
地鬼的力量她見識過,能将禹舟蘅的囚煞鎖震破。那往後真的覺醒了呢?她會不會六親不認,一下子殺了禹舟蘅?
她與她的未來有太多未知,不止是能否安穩地在一起,而是生與死的抉擇。
“你現在說喜歡我,究竟是因為地鬼的心魂在影響你,還是因為原本的你便喜歡我?”
“若我有天死了,你會不會找旁人接着幫你尋心識?還是會因為六識盡喪而死?”
“祁汀兒,”禹舟蘅連名帶姓地叫她:“你同我将來是怎樣的光景,你瞧得清嗎?”
幾個問句打得祁厭喉嚨發軟,相比起來,禹舟蘅一句“你還小”,隻是她們二人不合适的,最微不足道的原因。
禹舟蘅剛才将窗簾拉上了,一是想與外界隔絕起來,二是不忍心看祁厭聽完這些話之後的表情。
屋裡昏暗,時間靜止似的沉寂下來。
而後便聽見祁厭小口地呼吸,似将胸腔裡一字一句全拎出拼湊起來,她擡頭,堅定卻溫順地望着禹舟蘅道:“師尊總要我聽話,為什麼不能聽一聽我的話呢?”
“我早說過,我不在乎地鬼的善惡,我隻在乎師尊。不管旁人想把這股力量搶去做什麼,我在意的隻有禹舟蘅。”
“若往後地鬼心魂徹底覺醒,若我真是壞人,就算與這身軀同歸于盡也定會護你周全。若你真有性命之憂,哪怕六識盡喪我也不會始亂終棄。”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将來;無論我是汀兒,祁厭,地鬼,又或是什麼上神,我說喜歡你,便是永遠永遠的喜歡。”
“師尊究竟是不信我,還是不願信我?”
她将禹舟蘅抛給她的問題,又反抛回去:“你方才吻我,幾分真幾分假?幾分是因為喜歡,又有幾分是因為你是我師尊,而我是地鬼,若不救我,我會死?”
禹舟蘅表情僵住,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震驚而無措地看她。
祁厭稍揚起臉,表情似不服輸的幼獸,好像剛才并非是詢問情誼真假,而是做了場酣暢淋漓的博弈。
禹舟蘅暗歎一聲,拎起水壺晃了一晃:“水涼了,我去添。”
祁厭看着禹舟蘅開門又關門的背影,眼皮耷下來一半,心髒似針紮了一樣瑟縮。
六個字,卻結結實實編了個謊。
她隻是晃了晃,怎知水是冷是熱?
禹舟蘅在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