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問要不要賠她銀子什麼的,但又害怕對方笑她市井,于是換了個問法。
約素道:“是辛吾的琴。”
辛吾,瑞州琴師,柳祀凰牽挂着的心頭事。她同陰陽盞交易,以性命換柳祀凰忘了自己,後來柳祀凰意外故去,屍骨不翼而飛,她也賴在冥府不願走了。
到底是自己頭回以地鬼身份示人,祁厭竟有些想念柳祀凰。
擡眼顧了一圈卻不見人:“柳姑娘呢?”
“那日說要讓她謀個陰官當當,如今在哪兒?做的什麼官?”
“未做成。”約素素手拂過琴面,琴弦發出清鳴:“喝了盞茶,便同辛吾投胎去了。”
祁厭小小遺憾,卻又因此有些欣慰。
吃過飯,祁厭幫着無常喂了豬,又去孟婆那兒看了一會兒熱鬧,繞着冥府前後左右玩兒了一通,最後實在無聊,坐在院兒裡的石桌前發呆。
見約素忙完閑下來,便央着她彈一首《鳳求凰》。
約素慢吞吞坐在桌前,道:“這首詞不好,不想彈了。”
祁厭疑惑:“不好?為何?”
“那日翻了辛吾的卷軸,上面說,她來世會因為這首《鳳求凰》,對一滿口謊話的男子芳心暗許。”
來世的辛吾叫作卓文君,她愛上的男子,便是司馬相如。
是非對錯,蘭絮因果,今生的悲曲許是前世的練歌,在冥府,在八荒卷裡,她見得多了。
約素撥弄一下琴弦:“你若想聽,我教你一首旁的可好?”
琴聲乍破,曲調添了層肅穆。
歌曰:“畫舫東時洛水清,别離心緒若為情。西風挹淚分攜後,十夜長亭九夢君。”
*
祁厭當天便起了燒,燒得渾身滾燙兩耳通紅。
黃昏時還有點精神,約素給她傷口換了藥,又守着她喝了好些溫水。入夜時,喂她小半碗白粥,祁厭隻睡了一小會兒功夫,便搜腸刮肚全都吐了。
約素叫來無常和幾個小鬼守在祁厭身側,聽了幾句颠三倒四的胡話,見幫不上什麼忙,又都遣散了。
後半夜燒得更厲害,眉尾同眼眶都是紅的,呼吸灼熱沉重,叫她也沒反應。
約素無奈,隻能捏着她的臉令她張口,再塞勺子灌藥給她喝。
剛遞到祁厭嘴邊,手腕卻被一發燙的手攥住,見祁厭嗫嚅着嘴唇說夢話,約素湊過去仔細聽,聽見她在叫師尊。
究竟是怎樣的情誼,能夠讓她日思夜想,連發燒說夢話,嘴裡念得也是她師尊。
喝下湯藥,祁厭有了點兒精神,眼皮懶怠地睜了睜,仍沒什麼力氣。渾身似蓋了千萬斤的棉被,呼吸十分費力,眼前扭曲模糊,隻瞧得見約素替她一遍一遍擦手心。
祁厭牢牢握住巾子,甕聲甕氣地開口:“謝謝阿素姐姐。”
約素将她手心攤開,道:“我本就是你的手下,不必客氣。”
她将巾子在熱水裡擰了一遍,越過去擦她另外一隻手:“等天亮,我去請禹姑娘來。”
“不!”祁厭似突然有了精神,使勁睜着眼,撐了撐腦袋,眉頭蹙成小山:“不要叫師尊。”
“可是......”
“你不聽我的命令嗎?”祁厭頭一次用命令的語氣同她說話,才出口便又掌不住氣勢,小聲道:“阿素姐姐,别叫師尊來。”
都已經防備她,不待見她了,叫來作甚?她不想再看一遍禹舟蘅用親吻的方式封印她心魂的樣子了。
那日,她竟還傻乎乎地問禹舟蘅,方才吻她,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現在看來,無所謂真假,都是為了防備她。
忙活了小半刻,約素守着她睡下。轉而托無常去給禹舟蘅送信,說祁厭高燒,人在冥府。
冥淵大人隻是命令她不準請禹舟蘅過來,但若是禹舟蘅知道情況以後自己過來,便怪不到她頭上了,約素這樣想。
自無常出門,到禹舟蘅立于東枝之下,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隻見禹舟蘅踏着鬼氣快步進來,迎上約素愣怔的眼。
約素将她快速掃了一遍,起身問:“我的無常呢?”
“她們腳程慢,我便先來了。”禹舟蘅道。
盡管心裡着急,禹舟蘅面上仍是清湯寡水,四下瞧了眼,問:“汀兒呢?”
“在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