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回來時,蔣正尚未從薛晗處回來,倒是護院去薛晗處回禀之後,莺兒親自過來了。
“果然狐媚子,那厮竟然也吃你這套。”莺兒語氣自帶三分嘲諷。
殷殷沒還嘴,隻管向她要藥,莺兒将藥往地上一扔,笑說:“夫人晚些要去莊子上一趟,看看那些鬧事的佃農,隔幾日才能回來。夫人已和家主交代過,說三七關頭,務必好生守制,你暫且不用顧忌家主這頭,護院這邊也已打過招呼,無人敢同家主多嘴你的事,來去随你。若緻青園那邊晚些要你搬過去,你自行過去便是。”
看來為了在沈還那兒探些消息,薛晗這回連蔣正的那點口腹之欲都顧不得了。
隻是緻青園并不會要她搬過去,要為姨母續命,還得再想法子。
“不過你别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這幾日的藥夫人已交給劉嬷嬷,她會看你表現。”莺兒見她不接話,又肅容道,“此外,夫人已遣人将你娘接走。”
殷殷猛地擡眼,眸中怒氣難掩:“家母病重,夫人過分了。”
娘親的病全靠藥續命,一挪動便會咯血,她曾數次動過帶娘親離開定州去往名醫聚集之地求醫的念頭,但奈何定州城中連能暫時壓制咯血之症的大夫都尋不到,于是隻能拖着,日複一日下來,将家底都掏了個一幹二淨,病也不見好,仍隻能靠藥吊着一口氣,這才生了後來這許多事端。
而薛晗帶人去劫走母親,必然不會客氣,母親的病症恐怕又會加重。至于會不會有性命危險,她連細想都不敢。
“要不然你攀上了高枝兒,反倒忘了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怎麼辦?”莺兒嘲弄一笑,轉身離去。
殷殷在原地立了許久,等人走遠,猛一擡手,才發現指甲已經嵌進了掌心。
她俯身撿起那顆救命的丸藥,進到丁層雲屋中,小苔見她眼角紅了一片,忙勸慰道:“姑娘别傷心,先前姑娘受傷時剩下的外傷藥還有一些,我已替丁娘子上過藥了。看丁娘子一直睡着,應該也不是很痛。”
殷殷擡眸看去,案邊擺着那隻冬青釉小瓷瓶,是沈還贈的那藥。
前日他在水榭裡提起此事,她回來後找丁層雲拿到此藥,昨夜不得不去巴結他,她接連用了幾次藥才堪堪将腿上浮腫消下去不少,才敢去緻青園,誰知後來竟是這麼個結果。
“姑娘别擔心了,這藥分量雖不多,但藥效極好,丁娘子臂上的傷自然藥到病除。”
昨日莺兒嫌丁層雲喊疼吵,是直接将人藥暈後再送回來的,小苔不知原委,自然不知她擔心的是什麼,勸慰的話也全然不在點上。
殷殷握着掌心那枚焐熱的丸藥,苦笑了下:“幫我把姨母喚醒吧。”又朝她道謝,“多謝你,費心了。”
“姑娘說的哪裡話,姑娘待奴婢不薄。丁娘子雖是個刀子嘴,心地卻是極好的。奴婢盡一份心,理所應當的。”
見小苔伸手輕輕去推丁層雲,殷殷連忙阻止:“别碰她。”
小苔訝異地收回手,卻沒多問,隻湊到丁層雲耳邊輕喚。
丁層雲緩緩睜開眼,意識模糊地環視屋内一周,便又開始喊疼。
小苔見她表情痛苦,五官扭曲,目眦欲裂,猝然受驚,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丁娘子這是怎麼了?奴婢檢查過了,隻有臂上有外傷啊,怎會疼成這樣?”
殷殷不知如何作答,又不敢強行用蠻力制住丁層雲,生怕再傷到她,花了好一陣才小心翼翼地将藥喂給她服下。
服完藥不多時,丁層雲終于消停,昏睡了過去。
殷殷鼻尖發酸,眼角忽地墜了一滴淚,忙用手背擦去,支開了小苔。
她在榻邊失了神,前日夜裡她們才順利搭上了戲班子的線,沈還身居要職,不可能長時間在定州逗留,隻要等他一走,戲班子自然會出府,她們也就能一塊兒混出去。
明明曙光已現,可如今……她拿不到姨母的解藥,也不知娘親身在何處,即便逃出府去也是連累姨母和母親受死,這條路算是徹底斷了。
她起身從床後的夾道裡取出兩張宣紙,上頭是她畫的蔣府後院的路線圖,做滿了細小的标注,全是她這些時日從小苔嘴裡套出的,和以恢複腿傷為借口在外邊兒閑逛時、自行試探出來的護院和暗哨的駐守位置及換崗時辰。
今日之後,這圖便無用了,若被人發現,還又是一樁麻煩。
她将這圖紙燒了個幹淨,爾後便坐在丁層雲榻前,長久地沉默下來。
薛晗的心狠手辣她再見識了一次,就算這次僥幸探得薛晗想要的消息,日後也絕對難逃毒手,而蔣正過于懦弱,全然靠不住。
至于沈還的暗示,幾乎已經是明示了,她昨夜想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興緻缺缺,以為他确實是對她的“故作姿态”生了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