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祝在一愣,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阿莫斯。
“你有沒有考慮過賀遙當祝在爸爸?”
祝在聲音輕飄的說:“你怎麼一天天淨瞎想?有這空不如多采訪幾個人,以前老抱怨業績,但凡少花點心思在我身上,那業績不就提上來了麼?”
“我說真的,賀遙看起來對你挺上心的。”
他的表情看起來就像賀遙請過來蟄伏多年的卧底,終于在今天露了馬腳一般。
祝在嗤笑一聲:“你見過他幾面,很了解他?我都沒感覺到他對我上心。”
“男人最了解男人。”
“那你可以嘗試去和他心心相惜。”
祝在就是頭倔驢,旁人勸不動,得讓她自己想通。
阿莫斯不便打着為她好的名義過多幹涉,不然把她惹毛了,說不定一拍兩散了。
他認輸般扶了一下額頭,“那我們走了,你也不跟賀遙說一聲的?”
祝在滿是無所謂:“有什麼好說的,不過一次偶遇,反正再偶遇的機會不大。”
*
賀遙這輩子都沒這麼生氣過。
本來,有些事情水到渠成,無需多言就自然明了。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天雷勾地火,舊情便至此複燃。
所以,在他潛意識的認知裡,以祝在的性格,肯跟他睡覺,便是不言而喻的複合。
結果一覺醒來,他還在冥思苦想以後兩人如何協調關系的時候,人家已經在不經意中睡完就跑,一腳把他踹飛。
氣歸氣,賀遙也終于有個正當理由給祝在打電話了。
看着撥出去的号碼,賀遙提前在心裡打好草稿。他胸有成竹,這次必須先惡狠狠地說一頓她,然後再要到地址飛她身邊去求複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忙,電話無人接聽。
賀遙不死心地一個個撥出去,一連打了七八個,都是冰冷的“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他緊皺眉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被祝在拉黑了。
更讓賀遙細思極恐的是——
她不會拉黑了他三年吧?
*
離開酒店後,賀遙先去船上拿了行李。
索性他到的時候那艘船沒開走,恰恰好地趕上他們要出發的時候抵達碼頭。
按照慣例,賀遙這波潛水員下船後,大船會載着另一波上船的救助隊隊員繼續航行,去往世界各地進行無國界的援助活動。
船上包括一定數量的潛水隊員、醫療救助人員、後勤保障人員以及兩名船長,十名保衛員。
賀遙拿東西的時候,并未看到飽和潛水員裡有熟面孔。
臨走時,他想了想,還是前去找了船長。
“賀,有什麼事嗎?”船長看到他很驚訝,“他們都說你提前走了。”
“我回來拿點東西,還好趕上你沒走。”賀遙揚了揚手裡的包。
“可能是上天給我的旨意?”
船長仰頭一笑,複而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拍拍他的手臂:“你身體好點了嗎?格雷克醫生說你經常得減壓病,這個可要好好關注。”
“好多了,就是身上有點痛。”
體質原因,賀遙幾乎每次下海後,在減壓艙進行減壓活動的時候都會患上減壓病。雖程度并不嚴重,但關節痛起來時,還是有些焦躁難捱。
他會常年在身上備一些膏藥,薄荷帶來的清涼感,能微微削弱生理上的痛苦。
大多數共事的人都有這個習慣。
“船長,其實我來找你是有點事要問。”
“什麼事?”聽他語氣認真,船長收起笑容。
船長向來器重飽和潛水員,因為這是一個危險而又偉大的職業。就像航天員一樣,負責此項工作的人不但要飽受健康威脅,還要忍受漫漫光陰的摧殘。
這項工作很無聊,因為深海寒冷黑暗,潛水鐘裡寂寞非凡。
這項工作又很有意義,因為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他人甚至全世界。
第一次見到賀遙的時候,船長記得他還很愣頭青。什麼都敢闖,什麼苦都敢吃。
與那些倦于待在潛水鐘裡的、奄奄一息的蝴蝶們完全不一樣。
生活需要新鮮血液,工作也是。于是他認定了賀遙,這個來自中國的陌生面孔。
賀遙頓了頓,有些猶豫地開口:“如果我想辭掉這份工作,需要交接多久?”
船長愣住了,瞪大眼睛,滿是震驚地說:“怎麼了,是這次事故讓你想辭掉這份工作嗎?”
賀遙搖了搖頭,“不是。”
見他不願多說原因,船長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歎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賀,你要想清楚,下一次可能就是你潛去更深地方的機會,你不是一直都想突破這個記錄?——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多花點時間考慮。”
對上船長沉重的目光,賀遙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開口拒絕。
他确實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賀遙打了輛車前往機場,臨時買了一張飛往中國的票。
其實,他内心更偏向于去找祝在,可他連她聯系方式都沒有,最多知道她去了英國。英國那麼大,他難道還得翻個底朝天麼?
到鹭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安平巷的路燈還跟三年前一樣昏昏沉沉的,照明不了多少角落。燈罩下看得見細小的飛蚊繞來繞去,三角梅開得熱烈。
近鄉情更怯,站在家門口的時候,賀遙聞到了強烈的茉莉花香。
賀媽媽是個十分注重生活情趣的人,她向來愛擺弄花花草草,圍牆上爬滿了她種的薔薇枝,牆角也放着一盆盆賀遙叫不出名字的花,井井有條。
尤其是家門口的那株泡桐樹,賀遙自顧自比劃了一下,他上高中的時候,它才隻到二樓高,現在已經超出閣樓了。
小的時候他就常常坐在那株泡桐樹下看書,吃過晚飯,祝在就會從圍欄那兒的一個小洞鑽進來。
尤其是春天裡,多雨,淡紫色的花落了滿地。祝在怕踩一腳泥巴,便專門找剛落下的花,踩着花的屍體走到他身邊來。
現在細細想來,祝在性子确實有些野,大路不走非要鑽狗洞。
想到她,賀遙嘴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
他下意識偏過頭去,看向旁邊的那棟小樓。
沒有他們家一樣的花牆,漆黑的夜晚,沒有亮燈,寂靜得像座死去的空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