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遙被當頭擺了一道,内心自然是有些不爽快的,可偏偏他又不能拿祝在怎麼樣。想了兩三年的人,好不容易見着,關系卻凍得跟冰一樣,舉步維艱。
他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性子,想去找祝在,又實在覺得拉不下臉。她那副拽上天的模樣,好像根本就沒把他放眼裡。
這要去了,豈不得碰一鼻子灰?
賀遙有一套自己的處世方式,當對方明擺着嫌棄自己的時候,不管是真是假,他絕對不會自讨沒趣。
大抵是從小到大都是衆星捧月的存在,骨子裡難免帶點莫名其妙的傲氣。
這傲氣偶爾會是顆閃閃發亮的光點,給予人崇拜和幻想;偶爾又是根紮人的繡花針,将皮肉挑起來反反複複縫縫補補。
祝在無比了解他這點,也極其讨厭他這點。
門關上後,卧室裡霎時沉靜許多。祝在趁機把祝好的行李箱打開,将裡邊一些小孩兒衣服、襪子等等東西拿出來放衣櫃裡。
同時,賀遙沉穩的腳步聲也由近及遠,一噔一噔慢慢彌盡了。
祝在打開卧室門,将手輕輕搭在把手上。
果不其然,賀遙已經走了。
門外空無一人,明晃晃的太陽光在地上斜射出一道刺目長影。那邊半掩着的客廳門,傳來外邊密不透風的熱浪。
天花闆上墜結的塵吊子一動不動,整個世界都好像靜止下來。
夏日午後,焦躁又空寂,隻聽得見偶爾一兩聲跳脫的蟬鳴。
她低下頭,眉頭蹙了蹙,又忽然舒展開來。
不知在想些什麼。
祝在跟賀遙分手的日子是在八月末,那天和今日的天氣截然不同,是個暴雨天。
準确來說,那天的鹭城陷在台風裡,青郁的樹葉被驟風刮得滿地都是。
他們蝸居在一間畢業後剛租來不久的出租屋内,因為一瓶可樂吵了起來。
想來也挺好笑的。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祝在收起心緒,按下接聽,是家政公司打來的,讓她開個門。
她跑到院子裡去開門,不經意瞥向賀家,小院裡空蕩蕩的,隻有幾隻蝴蝶飛來飛去。
賀遙回家後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悶頭不說話。
杜筠心正在廚房備菜,看到他,秀眉便是一皺:“我菜都沒做好,你怎麼回來了。就忙完了?不可能吧。”
賀遙順手從冰箱裡找出一瓶冰啤,冷哼道:“她能着呢,不需要我幫。”
語氣陰陽怪氣,盡是怨念。
杜筠心怎麼可能讀不懂自家兒子什麼意思,看着他滿臉都是嫌棄。
“你幼稚不幼稚,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小時候也沒見你跟祝在吵架啊,怎麼長大了反而生分?”
“是她跟我生分。”賀遙打開啤酒,一屁股坐上沙發。
對面電視裡正播放着無聊又狗血的言情劇。
男一号沒臉沒皮地追求女主,不是搶先幫她擰瓶蓋,就是搶着吃女主咬了一口的冰淇淋。
怪膩歪的。
賀遙輕啧一聲,受不了,連忙扒拉出遙控器換了個諜戰頻道。
激昂的背景音樂,緊張的戰鬥氛圍,這才是真的猛士。
賀遙心裡很滿意,果然這個更适合他。
那邊杜筠心沉思了半會兒,自顧自地說:“也是,畢竟兩三年沒見了。唉,以前你秦姨在世的時候她可活潑了,現在都變得不怎麼愛說話了。”
賀遙沒回她,心想在自己床上的時候,祝在可不是這副模樣。
轉念一想,賀遙又忍不住咬牙切齒。
為什麼會有睡前睡後兩副截然不同模樣的女人?
想到這事兒他就覺得一口氣憋在胸膛裡,氣得渾身疼。随即賀遙又想起來,這疼應該不僅僅是被祝在氣疼的,八成還有減壓病的後遺症。
這種疼橫直在心裡,硌得慌。
他煩悶地捏了捏山根,将啤酒擱茶幾上,起身走進卧室。
剛進去,腳還被櫃子邊上放着的一箱瓶裝飲用水絆了下。賀遙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底的不耐。
憑着記憶裡的置物習慣,他翻出書櫃第二個抽屜裡的膏藥,撕開準備貼在胳膊拐。不知是不是這兩年又長了點個頭,解開手腕紐扣,将衣服挽起來的時候,竟然還卡住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看着已經被自己扔進垃圾桶的藥紙,又看看手裡無處安放的膏藥貼,歎了口氣。
索性将剛撕下來的膏藥胡亂地貼在右臉下巴上,随即把襯衫扣子一粒粒解開,将衣服脫了。
動作有些粗暴。
八月初的天很熱,祝在忙得滿頭大汗。
家政公司派來了一位叔叔和一位嬸嬸,她想着兩人年紀大,這天也挺熱的,準備給他們倒點水喝。
在茶櫃裡翻翻找找,卻沒找到任何一次性茶杯。家裡的飲水機也沒洗,還不知道那桶水還能不能喝。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祝在幹脆跑去賀家找杜筠心幫忙。
“杜阿姨,你們家有沒有一次性茶杯啊?剛才家政的人來了,我想給他們倒點水招待一下。”祝在站在門口對杜筠心道。
說話間,她的視線在客廳環顧一圈。
賀遙沒在這裡,但電視機還開着。祝在不經意瞅了一眼節目,感慨諜戰劇的背景音樂總是那麼悲壯。不适合她。
杜筠心聽到她的聲音了,回頭一看,忙将廚房的玻璃推拉門打開。
她雀躍地道:“崽崽啊?外面熱,快進來說話。”
杜筠心轉身将火關了,手往圍裙上揩了揩,“要水是吧?杯子有點麻煩哦,要不就拿幾瓶瓶裝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