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霰講完了,有點忐忑得望着邬玄燭,生怕他不要自己這個徒弟了。
而邬玄燭隻是略微一點頭,并沒有将她趕盡殺絕,其實在他看來,阿霰就算是婆娑族,也萬不可能心存惡念,這麼多日相處下來,他心中自有定奪。
于是敗績累累的舊谙上仙難得講了一句動聽的人話,他對阿霰說:“我既認你一句師尊,便是承認了這個弟子,往後無論你是善是惡,都有我一份責任,是善便罷,若是惡,那便由我将你改邪歸正。”
“你聽明白了麼?”
阿霰蓦地一震,擡頭望着邬玄燭,彎刀已經平靜下來了,向外散發着皎潔的白光,正好照亮了邬玄燭精緻的面龐,他表情還是淡淡的,但她知道那絕不是開玩笑。
阿霰差點熱淚盈眶了,猛地一低頭,抑制不住顫抖的聲線,對邬玄燭大聲道:“弟子明白了,師尊!”
邬玄燭眼尖,看見了阿霰泛紅的眼眶,他麻木地發現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
他鎮定自若地颔首,示意她将因被冷落而又有了躁動趨勢的刀拾起來,準備下山。
阿霰歡快地抱起刀,屁颠屁颠地跟在師尊後面。
盛晔提步跟上他們,内心對小結巴評價道——
沒出息。
但……那句話雖是對着阿霰說得,可盛晔卻刹那間心念一動,他望向邬玄燭,忽然覺得他的面容從沒有這一瞬間這麼清晰過。
至少在自己心裡。
南枝别院的梅花受靈氣滋養,開得比尋常的要大朵,它們随四季更換了一輪又一輪的顔色,從春季的淡綠色,夏季的粉色與紫紅色,秋季的淺黃色,到冬季的白色與紅色,然後又回到淺綠色,如此循環不止,隻是别院的主人長睡不醒,空由梅花獨傲枝頭。
南枝别院便是另一處梅花常開不敗的地方了,隻是如浮夢居一樣,這裡也冷冷清清的。
不過今日,不知哪陣風把靜翕上仙吹來了,給别院裡平添了幾分活氣。
靜翕上仙來時宋谪正在院裡打坐,看見他來了,立馬起身迎接。
“靜翕上仙,今日怎麼想到到這兒來了?”
靜翕看着滿地的落梅,啧了幾聲,嫌棄道:“積了這麼多,怎麼也不打掃打掃。”
宋谪笑了聲,溫潤如玉的眸子裡閃過幾絲柔情,他注視着落梅,對靜翕解釋道:“上仙見笑了,隻不過師尊最喜梅花布滿别院的樣子,我便由它們落下,想着師尊出關時能看見。”
靜翕一臉牙疼地看着他的發春樣,心想可真是難為大冰塊兒了,人還閉着關呢,暗戀者倒是不斷,收個徒弟還能日久生情。
且先不說師徒戀有悖倫理,就算大家都不在乎,可裡頭那位能同意嗎?
早些年民間有傳言,上仙界有一活閻王,活閻王脾氣很臭,成日闆着臉,周身散發的冷氣叫人不敢接近他,其之慘絕人寰令手下的弟子無不叫苦不疊,十分痛恨當時自己腦抽了被美色迷惑而選了月華上仙來當自己的師尊,覺得白瞎了他那張好臉。
後來變成了兩位活閻王,加了一個舊谙上仙。
這兩位也就是靜翕上仙口中的兩位大小冰塊兒。
傳言半真半假,例如月華上仙迄今為止隻收了宋谪這一個徒弟,但有一件倒說得真不錯——
月華上仙長得确實很美,怪不得宋谪會喜歡上他;但脾氣臭也是真的,這心思若是被他本人知曉,那宋谪可不得被大卸八塊。
靜翕上仙腦補了一段,覺得十分血腥,于是趕忙将畫面揮去,長籲短歎道:“哎呦,這大冰塊兒閉着眼坐了那麼久,不累麼,怎麼還不出來陪我玩玩,啧,肯定又嫌我啰嗦了。”
“怎麼會呢,師尊嘴上雖然沒說,但是我看得出他還是很喜歡您在身邊同他說話的。”
宋谪輕聲說道,但靜翕從這一句安慰的話中無端聽出來幾分毛骨悚然,他随意地撇了宋谪一眼,心想自己不會被判為情敵了吧?
也對,畢竟以自己這玉樹臨風英俊潇灑的外表加上聰明絕頂的腦袋,同性看了會攀比嫉妒,異性看了會心生愛慕,宋谪沒有敵意才怪。
不過呢,靜翕上仙非常确信地認為宋谪是沒有這個機會的,所以不影響他接近大冰塊兒。
他又知曉了自己在月華上仙心中的地位,于是美滋滋地滾了。
得到了先祖遺留下來的寶刀,阿霰一大清早就起床去練習了,以便早日馴服這把刀。
邬玄燭在一旁指點着,可直至日及中天,兩人還不見盛晔的身影。
他們昨晚商量着今日午時吃過午飯便離開古暮鎮,盛晔不像是善忘的人,邬玄燭直覺發生了什麼。
他起身上樓,走到盛晔的屋門前,敲了敲門。
“盛晔,你在裡面嗎?”
“……”沒有人回答。
邬玄燭以為裡頭沒人,正打算離開去别處尋找,卻忽地聽到屋裡傳來一聲杯子摔落地的破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