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晔本如同一樽尊貴的大佛動也不動居高臨下地目睹這一切,看到這時,他正想着要不要出手幫他師尊一下,下一秒就看到邬玄燭毫不費力地向後彎了個腰,貼着鬼魅而過。
強烈劍光穿過他雪白的衣袍,勾勒出一截細瘦的腰肢。
盛晔默不作聲地盯着,注意力沒有絲毫猶豫地從出手相助飛到了邬玄燭的腰上,一會兒想着怎麼會有人的腰能折成這樣,一會兒又想着這腰怎麼能細得和個黃毛丫頭一樣……
直到邬玄燭躲過了偷襲,同時還擲出了一張伏靈網從上面将這黑影兜了個正着,盛晔才控制住自己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
飛揚的塵土和枯葉落了下來,邬玄燭挽了個劍花,将劍收起在身側,垂目看着在伏靈網中掙紮不已的東西。
那分明不是什麼鬼影,在伏靈網下漸漸顯現出來的,是一把刀——
一把受邪氣污染緻使刀身内刀靈魔化的刀。
邬玄燭蹲下去,用靈力試探了一番,思索片刻後道:“看來就是它在作祟了。五百年前這古暮鎮及其周圍是清淵之戰的主戰場,想必是當年這刀的主人死後同許多魔族屍體一起被埋葬在這裡,而魔族屍體未被清理過,體内散發出的魔氣浸染着這刀,久而久之就被魔化了。”
伏靈網中的刀仍在不停的掙動,有意識般地用刀刃磨覆着它的網,卻不知這隻是無用之功。
“師尊……”
邬玄燭側目瞥了一眼還有些微微顫抖着的阿霰,示意她有話就說。
阿霰難得擡起頭看着邬玄燭道:“可以……可以讓我試試嗎?”
邬玄燭不解:“什麼?”
阿霰指了指地上的刀,“這把刀上有我熟悉的氣息……我想看看,是否可以幫它平靜下來……”
十幾歲的小孩有着未被世俗幹擾過的清澈眼神,阿霰就這麼睜着水靈的大眼睛懇求看着邬玄燭,像是怕他不答應一樣。
邬玄燭冷目觀察了她一會兒,側開了身。
阿霰輕輕蹲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狂躁的刀,那刀殺氣明顯,若是貿然揭開伏靈網,它下一秒就會沖出伏靈網,将她劈成兩半。
阿霰咽了口唾沫,暗示自己不要害怕,師尊還在邊上呢。随後将手緩緩伸向彎刀,神奇的是,她的手一靠近,原本躁動不安的彎刀竟像是鬧騰的孩童得到了想要的糖果一般安靜下來了。
阿霰像是确定了什麼,堅定地将手覆蓋了上去,輕柔地撫摸着,微弱的靈力一點一點的灌注刀身。
周圍又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
徐徐的風不知是什麼時候吹起來的,帶來沙沙的聲音。
盛晔抱臂靠在樹幹上,眯縫着雙眸盯着身前邬玄燭修長的身影。
這位上仙的功力怕是與自己有的一拼。
不,在自己之上。
黑影飛來時,盛晔事不關己地站在邬玄燭的後面、阿霰的旁邊,他明明沒有動作,卻沒有看清邬玄燭是何時将劍抽出來的,他的動作快得盛晔幾乎看不清。
盛晔摩挲着下巴,看來以後若是想反水還得三思後行了。
“你是什麼人?”忽的,邬玄燭冷冷的開口道。
阿霰愣了愣,像是被吓了一跳,立馬停下了手中的活,她沒敢擡頭看邬玄燭,隻是将視線落在他沾了一點泥的鞋尖上,随後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我是……”
“你是婆娑族的人。”
盛晔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注意力,他好奇地挑了挑眉。
若他沒記錯,婆娑族應當在當年清淵之戰時就被滅族了。
仙魔開戰時,婆娑族一開始便義無反顧地将旗子插/在了同為殒魂淵的魔族後面,擺明了要同上仙界争奪地盤,然而最終殒魂淵大敗,魔族及其他小族折損大半,婆娑族甚至直接落得個滅族的慘況。
可如今,這個婆娑小姑娘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是,我是。可是師尊……”阿霰臉上明顯有疑慮劃過,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被認出來的,而這疑慮馬上被恐懼取而代之,她緊張得快哭了,怕他不要自己這個徒弟了。
情急之下,她擡起頭想看看邬玄燭,可這一看,她的心便落回了實處。
她的師尊雖然臉上仍是冷冰冰的樣子,看她的眼神裡卻沒有厭惡、惡心、恐懼和害怕——這些都是她曾從别人眼裡讀出來的,小時候每當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時,必然會遭到這些赤裸裸的厭棄目光,可她就是喜歡衆生道,喜歡這裡鮮活的生命,如此隻能逐漸不再與人袒露自己是妖,緘口不語自己的身世。
阿霰像是獲得了莫大的勇氣,她直視着邬玄燭的眼睛,重新道:“師尊……曾經在殒魂淵的婆娑族确實兩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如今我們留下來的族人改邪歸正,早已在衆生道定居了。”
邬玄燭皺皺眉,據他所知,當年婆娑族應當沒有存留之人才對,可照阿霰說來,這顯然不止一兩個人,那他們是如何來的?
下一刻就聽阿霰說:“當年婆娑族有兩位恩愛有加的夫妻,清淵之戰打響時,妻子已經有了五六個月的身孕了,他們不想參與到殺戮之中,于是協商着出逃,逃到了衆生道,在人界住了下來。”
“好巧不巧,那位妻子生下來一對龍鳳胎,他們躲過了清淵之戰,就這樣生活下來,那對龍鳳胎又與凡人傳宗接代,就把血脈延續下來了,隻是血脈越來越稀薄。我們生活在一個小村落裡,從沒有打擾過人間的安甯……”
盛晔算是聽明白了,怪不得初見時他就覺得這小丫頭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原來是殒魂淵的氣息,隻是太稀薄了,讓他一下子沒反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