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油燈光倏爾一滅,連帶着竊竊私語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盯着台上,生怕漏掉什麼,邬玄燭和盛晔也不例外,各自皺眉看着。
“啪”的一聲,一束光打下來,照亮了台上一寸地,隻見光下站着一位身着紅衣、不辨雌雄的美人,他皎白的臉龐被一張紅色珠簾擋住了,隻露出了上半張臉,卷翹濃密的長睫垂着,挺巧鼻梁旁一顆小痣楚楚動人,額前有細細的發絲,透過一搖一晃的面簾,朱紅嘴唇若隐若現,整張臉堪稱禍國殃民。
一時所有人都忘記了說話,隻顧得擡頭盯着傳說中以美貌聞名的雲姬,震驚得連眨眼合嘴都忘了。
邬玄燭自然也是萬分怔然,隻因那張臉長得和他一模一樣!他下意識地想找面鏡子照照自己是不是被奪舍了。
盛晔看了眼身邊一身白衣勝雪的師尊,又看了眼台上紅衣似血的……雲姬?他隻覺得自己被重重震撼了,腦子糊塗一片。
燈光慢慢全部打開了,雲姬緩緩坐下,擡起染着丹蔻的纖指,撫上古琴,又閉上看不出喜怒的柳葉眸,開始演奏了起來。
“他媽的……果真是名不虛傳……”
人群中不知誰忽然爆了句粗口,觀衆這才從驚歎中回過神來,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一句接一句的低語滾成海嘯波濤,立時淹沒了鬧春樓二三層,回廊裡擠滿了人,争相往前湊想領略一番聲名遠揚的鬧春樓花魁。
邬玄燭和盛晔本來還目瞪口呆着,直到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彈奏聲一起,他們立馬回過神來,不僅如此,他們還恨不得把耳朵給捂住,因為那位雲姬的手實在太笨,彈奏地極其難聽,而觀衆卻将“色令智昏”發揮到了極緻,還在連連拍手叫好。
邬玄燭現下的臉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他咬牙切齒地:“何人恬不知恥,膽敢在此鬼哭狼嚎!”
話音未落,他便飛身上前,欲将台上與自己一分一毫不相差的人捉下來,然而盛晔早有準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師尊,等一下!”
“做什麼?還想再聽出去後自己聽去,沒人攔着你!”
盛晔十分冤枉,道:“師尊,你忘了嗎,我們根本碰不到這裡的人。”
“……”邬玄燭動作僵硬了一瞬,而後甩開盛晔的手,生冷道:“放肆,誰教你碰我的。”
他擡頭看向燈下那人,自知有些氣昏頭了,雖然不明白為何要用自己的臉,但就是覺得這人披着他的面皮,好歹把手藝好好練練,省的出來丢人現眼。
盛晔撇撇嘴,心道不讓碰就不碰吧。
二人于是就這麼站着,待到一曲終了,台下紛紛鼓掌,盛晔才在一片吵鬧中聽到身邊細小的一聲,邬玄燭道:“我沒有去過這裡。”
“那上面的人不是我。”
聲若蚊吟,要不是盛晔耳力好,估計根本聽不見。
他當然相信以師尊的品格是萬不會來瓦肆做這等生意的,但不可否認的是上面那人與邬玄燭除卻裝束不論哪一點都一樣,他從來不相信這世間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可邬玄燭好像确實對這裡沒有絲毫印象
酒桌上對雲姬的誇贊之詞仍然不絕,但那人好似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連笑也不曾笑一下就平平淡淡地退場了,獨留下春姨來收尾。
雲姬一走,剛飽過眼福的看客自然是沒有興趣再欣賞接下來的人了,他們一人一杯小酒小茶,淺啜一口便又加入到癡迷的八卦之中。
有人道:“唉,這鬧春樓如今可好不風光啊,從哪裡摸來的這麼一位小美人呢?”
有一個留着八字黑胡的小眼睛嗤之以鼻,“什麼小美人,我可聽說了,人家是個男人!”
方才那人聽到這,眼睛都放光了,道:“男人才好啊,如今民風通達,風俗盛開,誰還提那些個男男女女的風俗舊規,男人又怎樣,當下不少人還養妖呢,你這就不懂了。”
又有人應聲道:“哎喲,嘗過的才知道,這男人在床底之間要多妙有多妙!”
“你這是傷風敗俗!”
“你才是冥頑不靈呢。”
那小黑胡眼見着自己氣勢不足,就要站起來接着據理力争,而旁人大概是懶得與他啰嗦,換了個話題道:“早些年這鬧春樓可還沒這麼遠近聞名呢,今兒個可是走了大運啊。”
“可不是,我可清楚着呢,自三年前那雲姬一亮相,這鬧春樓的生意才爆發了似的火了起來,要沒雲姬,指不定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