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手，别碰我。”

盛晔：“……”

……方才拉他的分明不是碰過的那隻手。

但邬玄燭一臉嫌棄的表情讓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不，這是根本不想聽他解釋。

盛晔隻好認命地垂下手，與臭着臉的師尊穿梭在群魔亂舞的人群之中，還時不時有穿着豔麗而暴露的花伶們暧昧不明地過來扯一下他的袖子，盛晔猜想應當是邬玄燭的臉黑得連面紗都遮不住了，導緻她們都不敢碰他，隻敢對自己動手動腳。

盛晔沒邬玄燭那麼清冷聖潔，畢竟是在殒魂淵長大的不仙不魔不人之物，沒有過上魔族少尊金貴的生活，從小到大直接或間接知曉了許多污穢□□之事，早已對這些風月之地習以為常了，是以他還能維持着臉上的笑容。

然而她們也沒能再多抛幾個魅惑的眼神，因為前面走着的邬玄燭忽然停了下來，冷冰冰的目光一掃而過周圍蠢蠢欲動的花伶們，所經之處寸草不生，嬌媚臉上寸寸笑容刹那間凝固，下一刻幻化為粉末，在抹着胭脂的俏臉上黯然退場，連帶着眼底的熠熠微光。

最後，落在了盛晔那張在他看來滿面春風的臉上，涼飕飕道：“好看麼？”

盛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覺得自己後背也涼飕飕的，“……凡俗谄媚之衆，沒什麼好看的。”

“是麼，那方才怎麼笑得如此開心。”

“我……我隻是在尋人。”說他那隻是正常的表情邬玄燭是肯定不會信了，但他是真的沒覺得這些有着厚厚脂粉氣息的花伶們好看，畢竟自己身邊還站着個美人，誰還會去看其他人呢。

盛晔偷偷瞟了一眼口中的美人，誰知美人的臉更難看了，仿佛在醞釀着一場狂風暴雨。

“還有認識的？”

盛晔：“……沒有。”

邬玄燭眼底透出譏諷，仿佛不相信他說的話，“那你找誰？”

“找一個可以打聽的人。”

“這還需要找？”

盛晔瞧了瞧邬玄燭的神色，道：“師尊，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在這人間，特别是這些瓦肆中，要想打聽些事情可不能找混得久的，這些人老謀深算，不會讓你打聽出些什麼的，我們要找就要找那種青澀的，這樣的最好套話了。”

邬玄燭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

盛晔在他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先前在人間遊玩的時候就發現了。”

邬玄燭默不作聲地盯了他兩秒，最終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對周圍不斷向他暗送秋波的小姐花伶們視若無睹，隻道：“嗯。”

盛晔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他從邬玄燭此時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但他能感覺出來方才邬玄燭看他的眼神裡有濃厚的情感，一眼便能看出來，百轉千回，千絲萬縷，難以捉摸。

是什麼呢？

他竟一時分辨不出來。

不過他沒再想了，因為最好的目标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不遠處有一位小花伶，看起來年紀不大，和阿霰差不多，此刻正手足無措地低頭站在一旁，嘴裡慌亂地不停念着“抱歉”“對不起”雲雲，裙擺被水打濕了一大片，地上也有，看起來像是失手打翻了給客主準備的的酒水。

客主像是有些不耐煩，皺着兩條粗粗的黑眉，居高臨下地看着小花伶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用手拾着破碎的陶瓷碎片，“這鬧春樓還有這麼笨手笨腳的小丫鬟，怎麼連個端茶送水都能搞砸，真是掃了本大爺的興！”

小花伶通白的臉被說得越來越紅，到最後隻羞愧難當地蹲在地上，眼眶通紅。

“真是礙眼，快滾開，别打擾本大爺的興緻！”客主嫌棄道。

這邊的聲音實在太大，吸引了好些目光，原本專注台上的人都朝向這邊看熱鬧來了。

“哎呀，怎麼回事兒，瞎吵什麼呢？”這時，一聲清脆的聲音插了進來，打斷了周圍不斷的議論聲。

隻見一位手持蒲扇的高挑女子走了過來，先是低頭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地面，又注意到蹲在地上的小花伶，伸手将她拉起來，出聲問道：“小嫣，告訴沅姐姐怎麼回事。”

不知是這句話還是這個人的原因，自稱沅姐姐的人話音剛落，小嫣立刻就繃不住了，抽噎着站起身，不敢直視客主，隻低着頭一抽一抽道：“沅姐姐……我方才端茶水過來時，絆住了腳，不小心将水給灑了……”

“就為了這事兒啊，不值當，不值當喲。小嫣，快些給這位爺賠個不是，”沅姐姐用蒲扇掩面一笑，輕松道，又對面前仍舊擰眉的客主說：“今日給您造成不便了，為表歉意，本樓茶水随意飲用，今日對您不收費，您待如何？”

客主冷哼一聲，伸出帶着金戒的手指，指了指小嫣道：“看在沅時的面子上，今日就暫且不追究你的責任了，下回可别讓這種手腳不麻利的小丫鬟來服侍我了。”

沅時略一欠身，嘴角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又從桌上端起一杯幹淨的茶，親自遞給他，“多謝諒解，沅時感激不盡。”

客主哼的一聲，從沅時手裡接過茶盞，趁機還摸了一把她蔥白的手指。

沅時目光一頓，沒說什麼，轉過頭對小嫣道：“跟我來。”

邬玄燭和盛晔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跟上去，好在她們二人也沒有走遠，隻在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而這位置好巧不巧就與他們所落座之處相隔不遠，以他們二人的耳力，能将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沅時搖着蒲扇，微弱的風将其額前碎發吹起，她抽出一張紋着杜鵑鳥的帕子，遞給小嫣，“别哭了，擦擦吧，給其他客人看見多不好。”

小嫣接過帕子，鼻子通紅，“沅姐姐，今日謝謝你……能不能，不要告訴眠娘啊……”

沅時一撩眼皮，長睫上下掃動了幾下，漫不經心道：“放心，她不會知道的。”

小嫣呼出一口氣，抑制不住激動地拉住沅時的手，“謝謝你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