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挖耳草。

邬玄燭怔愣良久，才反應過來，那日站在漁井村那家藥鋪前聞到的辛苦氣味，和今日聞到的是同一種草藥，此藥名為挖耳草，味苦微辛，具有退熱止咳的功效，但性寒，不宜多食，如今大批大批的人發起了高熱，理當應用此藥，但他為何會知道這味草藥呢？

就好像深深篆刻在潛意識中，烙印在記憶深處，從出生起便自帶對它的了解和記憶，他分明沒有學過這味草藥，卻能像個藥仙一樣将其所有功效與特點如此清晰地描摹于腦海，就好像從小便有一個人日日在他身邊耳提面命，才能如此深刻。

邬玄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眉梢緊緊蹙着，眼神虛虛地定在方才老者抱着那草藥的地方，直到當下老者已經蹒跚地走遠了還不曾移動分毫，他的腦海中将幾百年的往事都回憶了一遍，疲憊地尋找關于挖耳草一點一滴的蹤迹，然而以失敗告終。

“師尊……師尊！”

邬玄燭猛地回過神來，心跳呼吸錯亂，但他很快就平複了下來，對眼前大呼小叫的弟子道：“怎麼？”

阿霰喘了口氣，道：“師尊，那位老者怎麼樣？”

她方才叫喚了師尊好幾句，可邬玄燭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定在原地，全身隻有被秋風拂起的發絲在摩擦着衣袖飄動。

邬玄燭定了定神，将方才摸到的脈象描述了一遍，雖然他沒有藥仙那麼精湛的醫術，但把脈這種基本功他還是略懂些許的，那位老者的脈象十分混亂，跳動毫無規律可言，時快時慢，時深時淺，時強時弱，有時感覺跳動有力，有時又感覺微弱難尋，就像是不會彈奏弦樂的人胡亂彈奏了一曲，使琴弦不受控制地振動，發出的聲音雜亂無章，毫無規律和節奏。

“年老之人身子本就不比少年之人，如此亂象并非全是這突如其來的病造成的，但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命不久矣，這病沒有這麼溫和，奪起人命來怕是相當迅速。”

“啊……這可怎麼辦……”阿霰愁苦地低下了頭，朝那老者走遠的方向看了又看，眼神流露出憐憫。

邬玄燭思忖片刻，沉聲道：“先去漁井村看看。”

“漁井村？”

“不錯，”邬玄燭轉過頭來看着盛晔，二人隔着幾節台階相視，“你還記得那日我們在漁井村一家藥鋪門前的情景嗎？”

盛晔腦中飛速運轉，幾段畫面被拉出來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那是兩人在店内拉拉扯扯，讨價還價的片段。他記得當時這病還沒有開始，或者說還沒完全爆發，而畫面的主人公除藥鋪店家以外，還有一個被稱作“李大夫”的人。

盛晔眼中閃過疑慮，不那麼确定地開口：“師尊，你是覺得……”

邬玄燭沒繼續站在原地，他感覺到身後那道灼人的視線一直牢牢打在自己身上，惡狠狠的，是這藥鋪的主人，剛被他們氣回去。但邬玄燭沒管，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快步走出去，打斷盛晔還沒說完的話，冷靜的分析道：“那日在門口我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藥香，但當時我沒想起來是什麼藥，方才從那位老者懷中的草藥包中又聞到了才想起來，是挖耳草。挖耳草可以退熱止咳，是目前看來這病的最佳解藥，那時那位李大夫便是拿着這位草藥的，而且一定拿的不少，否則我們離得那麼遠，藥鋪中各種草藥混雜，不可能聞到。”

“您是說……在那時這病就已經開始了？”

“不錯。”

恍惚間，好幾日前在藥鋪門前聽到的一句句話又重現在耳邊——

“你今日不給老夫這些草藥，我如何能去救那些被病魔困住的可憐老百姓，你是沒看見他們有多痛苦，每日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高熱發得叫苦不疊，不，連叫都叫不出聲，就等着老夫回去給他們治病呢……你倒好，頭幾次還誇老夫是什麼救世濟佛的神仙呢，說什麼白拿都行，現如今卻連賣都不賣給我……”

每日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高熱發得叫苦不疊……

他半是真言半是戲語的話猶如戲目重開一般再次上演。

“好，好……你今日不賣給我，等哪天這些個亂傳的病找上你了，可别求着我醫治！”

盛晔眼神一凜，好看的唇瓣抿成一線。

在場的隻有阿霰這個局外人還沒理清前因後果，但她單憑這幾句話也弄明白了，那便是她師尊或者找到了最初發現這病的人，若是就此能夠找出疫病之源，那便好辦了。

阿霰眨巴眨巴眼睛，一邊哼哧哼哧地跟上了他們疾步如飛的步伐，一邊還不忘對氣的龇牙咧嘴的店家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