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人配藥。他醒了不用通知我,告訴他我晚上會回來。蠟燭不用滅。”
這處宅子是皇帝高興時賞的,可謂是喝昏了頭,若是清醒不會給一個才十四的皇子賞賜前朝的親王宅。
好在那一天皇帝下的荒唐命令不少,陳慕槿得的宅子前主人是個混的很差的皇子的宅子,和三皇子的宅子比不了。但從裡到外,幾乎都是陳慕槿自己的人,少有幾個是他生母淑妃的人。
但陳慕槿得了宅子卻沒住過,他還不到出宮的年紀,這裡隻是回來後暫時歇腳的地方。陳慕槿想住,還得再等四年。
暖鑫暖靈是淑妃的人,不出意外日後也會成為六皇子的枕邊人,此時得了命令照顧六皇子帶來的人,對視一眼,都有了定性。
這個人的存在,不能被曝出去。六皇子照顧的人,很有可能被人變為六皇子的把柄。
“要和娘娘說一下嗎?”
暖靈想起娘娘說的,照顧“好”六皇子,那現在這件事要知會娘娘嗎?
暖鑫沉思一會兒,緩緩搖頭。
“先不報,看看殿下态度。”
他對這個孩子的态度,也有他對這件事告不告訴娘娘的态度。
“如果無所謂,就可以不報。如果表示拒絕,那就要和娘娘說一聲。”
雪玉進了院子,笑着和兩個姐姐打招呼。暖鑫回以微笑,面上看着很和睦。
“都殺幹淨了?”
“幹淨了。”
“沈家那邊呢?”
“一會消息應該就傳過來了,去那邊的兄弟更多,不會出差錯的。”
“我不關心去了多少人,我隻要最終結果。沈歸和子霜,必須死。”
“沈歸子霜二當家親手殺的,絕對不會有問題。那兩個小孩也都殺了,我過來時二當家正讓人準備柴火,準備一把火燒了沈家。”
一字字一句句,化為最恐怖的野獸,咆哮着,糾纏着,構成醒不來的夢魇。
“睡吧。他們會平平安安長大的。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浸濕了被褥。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是殿下的婢女,雪玉。”
沈君康根本沒聽清雪玉在說什麼,隻呆呆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一角,失神地看着虛空中一點。
爹,娘,哥哥……
沈君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也會有身體這麼差的時候,反反複複發燒,一天又一天,頭都是昏的,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病的嚴重,也就根本思考不了陳慕槿的身份。
陳慕槿看沈君康反複燒也沒有責怪大夫,讓大夫看着修改藥方,直到淑妃不知從誰那裡知道了沈君康的存在,派了個禦醫過來。一群大夫讨論着調整藥方,又吃了半個月,沈君康才算好了個七七八八,不燒了,隻是有些大病初愈的沒精神,腦子總算清醒幾分。
“我是不是,不該叫你慕槿哥?”
腦子清醒了,沈君康總算能理解殿下的含義。沈君康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逛燈會時遇到的平易近人的哥哥會是當今六皇子,生母是四妃之一的淑妃。平民百姓見皇子,是要下跪的。
“不用。你見到其他皇子,再下跪也不遲。”
陳慕槿不可能頻繁出宮,沈君康見人間的不多。但也沒有一直窩在宅子裡。
京闌這幾天都是好天氣,已經看不見剛入冬時的迹象。城門外的難民也最終退去了,到底沒有進來城,死了多少人沒人知道。
沈君康出去都帶着雪玉,陳慕槿交代的,雪玉盡心盡力,帶沈君康好好認識了一下京闌,也因此讓沈君康理解了陳慕槿的話。
飽食之輩看繁華,鏡子背面全是血。
京闌是權貴的極樂淨土,是貧苦人家的酸甜苦辣。什麼時候,京闌都不缺享樂的人與痛苦的人。
“雪玉姐姐,殿下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沈君康坐在茶樓裡,想從雪玉那裡得到答案。雪玉微微一笑。
“自古帝王家無真情。殿下對你這麼好,是想從你這裡得到足夠的情感回報。所以,你可不要讓殿下失望啊。”
除夕歲除迎新春,京闌的年味一向很濃。
沈君康成了陳慕槿身邊人,和陳慕槿一同參加宮裡的年宴。這一天君臣同樂。沈君康也終于見到了淑妃,陳慕槿和淑妃很像,一看就是親母女,二公主倒是和淑妃不太像,也不怎麼像皇上。
“我姐姐像先皇。”陳慕槿低聲解釋一句,“你跟在我身邊就行,旁人和你搭話隻管答,有我。”
沈君康已經長了兩歲,但個子還沒開始蹿,看陳慕槿得仰着頭,有些累脖子。
“好。”
沈君康在這點上很聽話,跟在陳慕槿後面當個小尾巴。
陳慕槿在皇子中排第六,是不上不下的位置。十三個皇子,出頭的也就五位皇子。太子陳慕容,三皇子陳慕緣,六皇子陳慕槿,七皇子陳慕留,以及最受寵的小皇子陳慕希。
陳慕希的生母就是如今正得聖寵的如妃,才四歲,争皇位應該是争不了的,畢竟太子都26了。前四位皇子都已及冠。六皇子陳慕槿今年十八。過了年開春就是十九了。
陳家的基因很好,能入後宮的女人樣貌也都是百裡挑一的,也不知妃子是不是懷胎時都念了經求了天,生的孩子隻挑好的繼承。
沈君康見到了如今風頭最盛的太子與三皇子,驚歎于二人優秀的同時具備的好皮囊。太子簡直是風光霁月的具象化,三皇子一身浩然正氣,必是一代将軍将才。而三皇子也的确兵權在手,和兵部尚書之子段津烨私交不錯,和太子争鋒相對,大有一争龍椅之勢。
沈君康見沒人看着這邊,小幅度拉了拉陳慕槿的袖子。
“殿下,你要争嗎?”
沈君康看皇子間的争鬥已經擺在明面上,站隊對立已有了趨勢,不由對陳慕槿的想法好奇。
是跟着站隊,還是自成一派。
陳慕槿喝了一口茶,沒有說這問題不能放在明面上說。
“小孩子管那麼多幹什麼,糕點堵不住你的嘴?”
堵的住。沈君康不說了,專心緻志給陳慕槿倒酒,沒了就添,看的陳慕槿太陽穴微跳。在沈君康準備添第四回時按住了沈君康的手。
“不用添這麼勤,這酒雖度數不高但還是有度數的。”
沈君康不理解。“可是殿下你可以不喝啊,你不喝我想添也添不了。哦,我不說話了。”
沈君康識趣退後,陳慕槿莫名有了點欣慰的感覺。他真是醉了。
太子和三皇子的争鬥與陳慕槿無關,沈君康暗戳戳觀察,看出了一些人的站隊情況。不隻有臣子,皇子也有黨羽,像是七皇子,就和三皇子是一條船上的,四皇子和九皇子站隊太子。嗯……二皇子呢?
二皇子在求佛,沈君康剛看見人還以為看到了仙人,隻感覺這個和六皇子很像的皇子随時都會坐化。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帝的兒子,有的癡迷于權力争奪,有的當鹌鹑不出頭,有的當牆頭草,有的看不出心思,還有的在求神拜佛。
求神拜佛的二皇子對沈君康柔柔一笑,雖與陳慕槿相似但更加陰柔一些,聲音也是,忽略那傳教的暗示,扮成姑娘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見過二皇子。”
沈君康恭恭敬敬行禮,二皇子眨了眨眼。
“為什麼要叫我二皇子呢,我不是二皇子,我隻是陳慕林。你信佛嗎?”
有點神經,這位皇子莫不是在宮裡呆瘋了?
腹诽歸腹诽,沈君康萬萬不敢表現出來。
“回二皇子,不信。”
沈君康不信佛。他最初是想信的,或者說想找一個精神寄托,但是陳慕槿說那些東西都是虛的,沈君康一想也是,有時間信神信鬼,不如多花點心思調查爹娘的死亡。沈君康發過誓,他一定會給爹娘報仇。
“你自是不信,你的心都不靜。”
陳慕林神神叨叨的,沈君康有意離開了。在皇宮裡還是不要亂走的好,可恨他一個慌神就和陳慕槿走散了。
陳慕林卻不讓沈君康走,拉着沈君康說話,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陳慕林叫了一聲皇兄。
沈君康一愣。
陳慕林已是二皇子,能讓他叫皇兄的,隻有一個人。
當今太子陳慕容。
二皇子是太子的人?
“我記得你,你是六弟身邊的人。”
太子和誰說話都熟練,仿佛每個人都是他朋友。可以坑的朋友。
“擡頭,讓我看看你的臉。”
沈君康手指有些發白,擡頭。
太子看着沈君康這張臉,端詳一會後輕笑一聲。
“清風是個好名字,不過君安君康也不錯。你是哥哥,還是弟弟?”
沈君康臉色猛得一變。
掌心被壓出紅痕,沈君康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勉強擠出一絲笑。
“清風不知道太子在說什麼。如果太子沒什麼事的話,就先走了,殿下囑咐我趕緊回去的。”
“怎麼沒有事了呢?”太子嘴角挂着笑,像看情人一樣看着沈君康。“沈歸沈富商孤也有所耳聞,不過還是更仰慕子氏一些。子氏姊妹花,可是聞名宜燈的。你很像你母親。所以,是弟弟了。”
沈君康一直知道,自己像母親。他和哥哥是雙胞胎,但不知為何,一個哥哥像爹,他像娘,街裡鄰坊都說稀奇,沒見過雙胞胎有這事。但是,為什麼太子會知道這些。
“清風不知道太子在說什麼。”
沈君康有意要走,太子一句話讓沈君康腳步停住。
二皇子慢悠悠往回走,太子在沈君康耳邊低語。
“你想知道是誰請影樓殺你父母嗎?想報仇嗎?”
沈君康喉嚨一動,從牙縫裡擠出字。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影樓裡有我的人。”
太子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低低笑了起來。
美人笑起來好看極了,說出的話卻讓沈君康頭暈目眩。
“雇傭影樓刺客殺你父母的人,就是你的好殿下啊。”
殺了沈歸子霜,你爹娘的,就是六皇子陳慕槿。
沈君康茫然了。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你說謊!”
沈君康推開太子,自己卻是猛然推後了幾步,頭暈目眩,想張口罵太子心狠毒挑撥離間,一張口卻是一口血噴出來,染紅了落地的一朵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