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室在六樓,乘坐電梯的時候,陸平心中反複了許久,才開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老爺子派過來的?”
顧琉琛此時看上去有些疲累,沒再維持人前一貫的端正形象,而是雙手抱胸懶散地靠在電梯光潔的内壁上,頭微微上仰,目光不知道落在那個角落,“從你一進玖榮總部就知道。”
陸平更加驚訝,“那你還……”
這時顧琉琛回頭對陸平笑了,“老狐狸選中你,除了能力強之外,無非覺得高中的時候我們是同學,關系也不錯,比其他人成功留下的幾率要大得多。我選中你也恰恰是因為我們關系不錯,念在過去的情分上你從事這份工作會比其他人更用心,也更謹慎,當然更重要的是你一直是個看上去樂樂呵呵實際上口風很緊的人。撇開工作本分不說,我一直很感激你對我的用心和包容。
這份工作,換做其他人或許會為了高薪水謹小慎微地忍耐,但肯像你這麼用心的,怕是百個裡扒拉不出一個,畢竟我這毛病犯起來,确實混也确實吓人,不是誰都能忍受的,有的時候我自己回想起來都受不了。”
這番話讓陸平心裡極為感動,自從到顧琉琛身邊确實很累,24小時随叫随到是基本要求,其他方面業務能力過硬是必然要求,真正讓他心裡煎熬矛盾的還是要時刻跟老爺子那邊彙報顧琉琛的情況,包括但不限于身心狀況及日常行程。
這裡的老爺子自然不是顧琉琛的父親顧廷,而是顧琉琛的外祖父韓震韓老爺子,一個拐杖戳一戳權貴圈子都要震一震的人物。
他要時刻拿捏分寸,什麼事情該報給老爺子什麼事情不該報,什麼事情必須報什麼事情可以打一打擦邊球,這些才是真正讓他頭痛的。
有的事情顧琉琛壓根不想讓韓老爺子插手,有的事情韓老爺子十分在意不報過去就是他失職,平衡這兩者是他每天都要面臨的難題。
“我畢竟是老爺子放在你身邊的一雙眼睛,24小時看着你,你如果……其實可以辭退我……,當初我去韓老爺子那裡應聘時,不知道要看着的人是你。”
陸平第一次收起了作為高級特助的闆正姿态,跟顧琉琛并肩靠在電梯裡,他沒看顧琉琛,而是低着眼簾看自己的腳尖。
他也曾是有遠大志向,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大鵬展翅恨天低少年,不過現實總是讓人跌跟頭在泥濘裡打滾,他早早地磨光了銳氣,在現實中變得圓融謹慎,為了堵上家裡生意失敗欠下的債幾經輾轉到了韓老爺子跟前。
韓老爺子對他來說是雇主也是恩人。
“無所謂,是你總比别人好,你該怎麼報怎麼報就行。隻有一點,我和程靜那點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拿捏好尺度。”
陸平苦笑,“這個……就算我不說,崔錦也不會不說吧?”
這幾年,崔錦作為顧琉琛的心理醫師,對顧琉琛的康複功不可沒,從這點上來講,她頗得韓震青眼,在韓震面前很能說得上話。
“她說什麼無所謂,重點是你說了什麼。”
陸平立刻明白了顧琉琛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顧琉琛的治療一貫安排在晚上,用崔錦的話說,夜深人靜的時候是人的身心最容易放松下來的時候,這時接受催眠和心裡暗示更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晚上十一點整,顧琉琛準時踏入崔錦的治療室,崔錦合上手裡的書看向他,不知道為什麼眼圈微紅,“你總是這麼準時,早一秒鐘都不肯。”
顧琉琛輕輕拉了拉襯衣領口,回了句,“準時是種美德。”
“好,那麼開始吧。”
顧琉琛沒再多說,到柔軟的沙發裡躺好。
崔錦看了眼跟着顧琉琛進來的陸平,道,“最近琉琛的治療到了關鍵期,不能有任何其他幹擾,所以……”
陸平笑道,“我就安靜地待在一邊,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崔錦看着陸平,高中時期明明也經常一起玩耍,幾乎顧琉琛出現的每場活動,隻要她跟着去了,就總能見到陸平。
那時候,她和他雖然沒什麼過多的交流,卻也不至于冷淡疏遠。
可現在,兩人卻疏離得連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比不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不露聲色的陸平,其實是有些讨厭自己的。
不過,他讨厭不讨厭,又有什麼關系呢?
高中時,顧琉琛、楚澈、陸平三個人中,陸平的家庭背景就是最差的,如今,她聽說陸平家裡不但破了産,甚至還背負了巨額債務。
讨厭又能怎麼樣?一個身負巨債的打工人而已。
崔錦溫溫柔柔地笑着,“并不是你不發出任何聲音就不會有産生幹擾,這就好比有一樣東西放在您身邊,即使您不去看他,心裡也知道這個東西在那裡,這件事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影響,與它是不是會發出聲音,是不是被人看在眼裡并沒有太大關系。”
陸平還是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顧琉琛。
崔錦見狀笑出了聲,揶揄道,“陸平,琉琛一個大男人,你還擔心他會吃虧麼?”
顧琉琛擺了擺手,“沒關系,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