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陸鶴閑睡着之後,我一個手指一個手指撥開他的手,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起來,拉好舷窗帶上房門,然後趕緊去問陳謹忱最近公司的情況和損失。
他坐在機艙後方,正在看筆電,鏡片反射着文檔的藍白光,看見我向他走過去,立刻給我騰出一個位置,讓我能坐下,把頭湊過去,看他在幹什麼。
在我的詢問之後,他向我簡單地說了工作上的事情,還好我的公司不是沒了我就轉不了,我高薪雇傭的人不是草包,除了一些需要我拿主意的事情之外,并沒有任何問題。
他還說了陸鶴閑這幾天如何慌張地調查尋找我,晝夜不眠,震怒不已。
唯獨沒有說他自己。
我問他:“你呢,我不在是不是忙暈了?你怎麼今天和我哥一起來了,很危險的,你會用槍嗎?晏雲杉那個瘋子還好沒真的打起來,不然就隻能我來保護你了。”
“我嗎?”他思考了一下,然後一條一條逐一回答我的問題,“比以前忙一點。來的時候沒想很多,很擔心你。如果真的有危險,那就要麻煩你了。”
語言直接而公正。坦蕩地表達了他的感受。
我很難将陳謹忱與“緊張”“擔心”“沒想太多”這些詞彙聯系在一起,但忽然回憶起他方才抓住我的時候輕微的顫抖,又覺得其實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于是寬慰地搭了搭他的肩,說:“回去以後放你幾天假,我找教練教你用槍吧。”
陳謹忱沒多想就拒絕了我:“不用放假——”
“帶薪休假!”我說,“這都不用啊。”
他很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說:“好吧。”
我把口袋裡的戒指拿出來,對陳謹忱說:“你查查這戒指,多少錢,哪裡來的。”
陳謹忱:“介意我拿過來拍張照嗎?”
我直接放到他手裡:“你拿去鑒定,查清楚了再給我,别弄丢了,我怕太貴,小心眼的人要我賠我都賠不起。”
“……晏先生給的?”陳謹忱默了默,問我。
“搞不懂他想幹什麼。”我向陳謹忱吐槽,“放在這件外套口袋裡的。但這衣服是給我的,他也穿不上,應該不是落在裡面的。但也不像給我的,感覺小了……”
“算了,不猜了,你讓人去查查看。我總覺得他有很多事情瞞着我,别扭地要命,什麼都不願意說。我有時候想問,又怕把他惹毛了。”
陳謹忱垂眸,看着手心的戒指,清晰地安慰我:“表達内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表達愛對很多人來說更是畢生難以啟齒的話題。因為知道會被拒絕,所以沉默也是一種自我的保護。對晏先生來說,什麼都不說或許比什麼都說出口更容易一些。”
他擡起眼,目光轉向我,接着說:“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都是膽小的,并沒有明知不可而為之的勇氣,所以真的敢于表白自己的人才會被稱為勇敢。”
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由陳謹忱說出來,黑夜莫名敞亮了許多。
我自我定位為一個勇敢的人,卻也有不敢提問的時候,有時害怕再次傷害,有時害怕得到的結果無法承受,徒增煩惱與糾結。
于是我向他虛心求教:“你覺得我應不應該去查呢?”
陳謹忱的手握成拳,把戒指收進口袋裡,說:“人與人不一樣。有些人的沉默是被各種顧慮阻止,其實迫切需要被聽到。有些人的沉默僅僅是沉默,被聽見反而是一種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