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我很少見地,連名帶姓地稱呼他,“我要聽實話。”
洛棠不太利落地動了動唇,“你要聽實話。”
“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實話,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該怎麼告訴你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說呢?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吧。”
“我知道你的名字以後搜遍了整個網絡,在學校論壇裡知道你有一個小畫家初戀,為了他修了西方藝術鑒賞,我想你就是喜歡會畫畫的人,我正好符合你的标準。”
“我很清楚我有的是什麼,也很清楚我需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能和你在一起沒有任何不好的,我不用為了生計去找什麼消耗生命的工作,可以安心畫我想畫的東西。”
“後來的一切都很順利,你都知道。”洛棠停頓了一下,說:“那時候喜歡你嗎?當然是喜歡的,我沒有不喜歡你的理由吧,開始幾次拒絕你也隻是知道我應該表現地矜持一點才會被珍惜。”
“你哥是在我準備搬進你家的前一天來找我的。”他的聲音變得平靜下來,臉上的微笑僵硬到滲人,“他帶了一疊資料,一張一張翻給我看,告訴我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讓我考慮清楚要不要繼續和你在一起。”
“我為什麼不要呢?就算你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樣,你連親都不會親我一下,我也沒什麼吃虧的,還能得到那麼多以前根本不敢想的東西,有一間自己的畫室,見到崇拜的老師,甚至開自己的畫廊。”
“隻不過從那一天開始我就決定我一定不要喜歡你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曾經并沒有任何期待。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我隻是在虛與委蛇,要得到你給我的東西,我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用我這張臉,用所有的心知肚明的扮演換得這些,我心平氣和地應對你的一切要求。”
“你要我留長發,要我紋身,要我不要再大笑,我早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哥後來來找我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意外,答案我早就已經知曉。”
“為什麼在你面前演難過,演無知,無非是想在我被你抛棄之前再敲一筆。你這個人說無情也是無情,但我想我在你身邊五年,也算是兢兢業業,總該有一些位置吧。”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難過還是不難過。我隻覺得自己很可悲,自以為清醒,臨到謝幕的時候卻還是不甘心。”
“你哥走後,你從機場回來之前,我整理了我的房間。我想我應該快要搬走了,我該帶走些什麼呢?”
“我把所有想帶走的東西都塞到箱子裡,卻總覺得少了什麼。”
“我發現我想從你身上帶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你最不可能給我的東西。”
他的唇角又向上擡了一些,眼睛卻仍然在哭,搭在我肩上的手緩緩松開,向下移,直到停在我的左胸前,眼睛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睫羽垂落,顫抖着。
“我甚至懷疑你有沒有。”他的聲音輕而緩,沙啞越發明顯。
“我費盡心思,用上了我能想到的所有手段。我以為我得到了,在昨天晚上,但其實根本沒有。你要是真心愛我,就根本不會來質問我。”
他緩慢地擡起眼睛,終于不再笑了,晶瑩的水液在他眼裡緩緩流淌。
“我愛上了一個沒有真心的人。”
“你問我到底想得到什麼。”
“你的心也是會跳的,我把它挖出來,它會是我的嗎?”
熟悉的姝麗面容不協調地扭曲,洛棠盯着我,神色間是滲人的偏執與恨意,仿佛真的想将我的胸膛剖開,将跳動的心髒據為己有。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但卻忽然發覺,這比曾經顯露的任何都更真實。
純潔,天真,被傷害,是他營造的假象。
醜惡,陰暗,欺騙,是他終于揭露的面目。
坦白是一捧火,燃燒埋藏的謊言以後,我的愛情和雪花一樣,倏忽就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