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适應不合腳的水晶鞋。
按照陸緒的喜好,我開始蓄發,學習矜持的微笑,逐漸明白了熟悉感的來源。
我安慰自己,人總會喜歡同一個類型的人,能讓他多喜歡我一點,也沒什麼不好的。
搬進陸緒家的前一個晚上,我正在整理衣櫃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從貓眼向外看,看見兩個高個男性,有些不敢開門,隔着門問“是誰”。
個子更高的那個人溫聲說:“我是陸緒的哥哥。”
我猶豫片刻,打開了門。
站在後面一些,看起來像是助理的人給我遞了一張名片。
自稱陸緒哥哥的人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打量了我片刻,微笑了一下,叫我“洛先生”。
他長得和陸緒有一點像,但沒有我喜歡的眼睛,笑起來的感覺也完全不同,明明是溫潤的臉,卻給我一種陰冷的壓迫感。
我看了名片以後相信了他的身份,請他進屋。
他站在門口沒有動,神色中隐隐帶着高傲和不屑,擡手指揮助理給我遞了一個文件袋。
幻化出的美夢碎了。
陸緒不喜歡我,所以他在摩天輪上拒絕了我的吻。
我不要再喜歡他了。
第二天陸緒沒有來,他的助理帶着人來接我。這是一個看起來規整到毫無特點,機器一般精準的人,陸緒對他萬分信賴,把我的事情像工作一樣全權交給他。我知道,後來的很多時候,送給我的禮物都并非陸緒親自挑選,給我的“驚喜”事實上也是他助理的安排。
他們說,收獲了除了愛情之外的幾乎所有也能算是一個好結局。
不合腳的水晶鞋每時每刻都咯着我,同時給予疼痛與清醒。每當我見到陸緒的時候,我都在想,憑什麼呢?憑什麼這樣一個人會有一張這樣的臉,一雙這樣的眼睛,讓我必須一遍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告訴自己他不愛我,他在騙我。
他随時會把我抛開。
懷揣着這樣的信念,我在他身邊待了五年。
該輪到我謝幕的那天,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清點了所有想帶走的東西。衣服,飾品,昂貴的禮物,沒有一樣是想放進箱子裡的。住進這裡的時候我帶的東西很少,想帶走的也寥寥無幾。我看着空蕩蕩的箱子,總覺得少拿了什麼,在房間裡焦躁地翻找了一個小時,終于明白了我到底想帶走什麼。
——我還是想帶走他的心。
在知道這個揚着下巴、皇帝一樣踏進我的畫廊的人就是晏雲杉的時候,我确信這次赢的人一定是我。
五年時間,足夠我了解陸緒了。
——一個根本不懂愛的人。
輕率地選擇□□的歡愉,卻在精神的愛情中保留着堪稱愚蠢的天真,刻舟求劍地追求着少年時代的幻像,分裂地渴望着愉悅和陪伴。
但他也極容易心軟,對每一個踏入他視線的人抱持着一視同仁的善心。
這個有情又無情的人。
陸緒到底還記得多少關乎那個幻想的細節呢?無論如何,眼前這個人顯然不能讓他重溫舊夢了,我比他更像少年時代的他,而我并不介意繼續穿着水晶鞋。
我首先要讓陸緒愧疚。
我戳穿了他。
然後我要讓陸緒把我作為一個和晏雲杉平等的人來看待。
傲慢帶來的輕率讓晏雲杉答應了我的交換。
過程中我學習了晏雲杉的高傲與刻薄,進一步精進了我的演出。
我成功了。
我所喜歡的那雙眼睛終于開始愛我。
這愛很脆弱,我清楚。我用尖刻的傷害來淬煉,企圖用這種方式讓陸緒害怕再次失去,我知道他喜歡來之不易的東西。同時時刻将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利用他泛濫的善心,将他的注意力堅固地綁在我身上。
雖然中途出了一些讓我幾乎難以承受的波折,但我還是在平安夜收到了期望許久的聖誕禮物,并不由聖誕老人駕着麋鹿雪橇派送,而是我所有勤勉付出應得的回饋。
整個夜晚,他的目光專注地落在我身上,歉疚、忐忑、喜愛、戀慕。
草莓很甜,我對他坦誠了一些長久逃避的感受,譬如其實我從見他第一面開始就希望他能喜歡我,他沒有覺得冒犯,謹慎而珍重地回抱了我,讓我再一次因确認了他的愛而覺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