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夏知道這事兒若是不給個合理的解釋,襲香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于是便按事先編好的借口說道:“前些日子,多虧有督主幫忙,請來江院判為我看診,我這病,才能好得那樣快。現在想來,督主他其實也不像傳言中那般不近人情,相反地,似乎……人還挺好的?于是我便琢磨着,去向他表示一下謝意。”
裴安夏說得煞有其事,襲香乍聽之下也覺得頗有道理,跟着附和道:“小主說得是。小主您是不曉得當時情況有多兇險,您一直高燒不退,連湯藥都喂不進去,可真是要吓壞奴婢了。 ”
“是呀,所以一定要好生答謝督主。 ”
主仆倆說着話,沒過多久就來到了東廠的辦公官署,守門的侍衛遠遠瞧見他們走來,肅着一張臉道: “東廠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内,不知小主有何貴幹? ”
裴安夏是個見過世面的,倒也不怵他,而是平靜地叙述起自己的來意。
“妾身柔福宮裴選侍,先前曾受過督主恩惠,心中感念不已,故而特意前來拜謝督主,懇請大哥通融。 ”
“這……”
守門的侍衛面露猶豫。
以荊肖嘉如今的地位,即使身為太監,平日裡也從不缺乏投懷送抱的美人兒,甚至連淑妃都曾經動過念頭,想要将貼身大宮女許配給荊肖嘉做對食。
然而,督主一向厭煩這種事情,那些試圖以色侍人的女子,更是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守門的侍衛不敢冒着觸怒督主的風險,将人放進門,但見裴安夏就這麼立在寒風中,耳朵和鼻尖都被凍得通紅,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
眼看他态度松動,裴安夏放軟了語氣道: “這幾日天冷,妾身親手熬了些茯苓栗子羹,有益氣補血、甯心安神之功效。假如督主不方便見客,還請大哥代為轉呈。”
守門的侍衛内心本就有所動搖,被她這麼一說,當即點頭應承下來。 “也罷,小主在此稍等片刻,容卑職進去通傳一聲,至于最後是見還是不見,就得看督主心意了。”
“多謝大哥。”
等了約莫一盞茶時間,等來的卻不是原來那個守門的侍衛,而是老熟人高慶。
隻見高慶快步走來,朝着裴安夏恭敬地抱拳行禮道:“讓小主久等了。”
裴安夏見狀,連忙擺擺手說:“不久不久。敢問高大人,我這是可以進去了嗎?”
“不……”高慶下意識地回避了她的視線,眼底飛快閃過一抹心虛。 “眼下督主正忙着與工部劉侍郎等一幹官員議事,暫時抽不開身。”
聽到這裡,裴安夏不禁垂下頭,斂去眸子裡的失落。 “原是我唐突了,那我便不打擾了。”
見她當真要走,高慶慌忙把人叫住,“小主且慢!”
“大人可還有事?”
高慶作為荊肖嘉的親随,平素打打殺殺的見慣了,倒是鮮少與漂亮女人打交道。
——尤其眼前這人,還是被督主另眼相待的女人,心裡多少有點輕微的不自在。
他輕咳了一聲,掩飾住内心的尴尬。 “雖說督主如今抽不開身,但這東西麼,卑職倒是可以幫忙呈給督主。”
盡管人沒見到,但至少東西送到了,裴安夏這趟也算是沒有白來。
“好呀,那就多謝高大人了。”裴安夏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瓷盅遞給他,之後還不忘提醒道:“勞煩大人轉告督主,這甜湯可得趁熱喝,否則放涼可就不好喝了。”
高慶接過那隻猶散發着熱氣的瓷盅,應了一聲,才轉身告辭。
待回到書房,入目的是正中間一把太師椅,荊肖嘉直挺着背脊,端坐于其上,周圍壓根沒有所謂工部官員的身影,可見什麼抽不開身也好,忙于議事也好,都不過是托詞罷了。
高慶掀開盅蓋,往裡頭一瞧,便見陣陣白煙之下,是熬到完全化開的栗子泥,呈現出黃澄澄的色澤,光是看着就讓人格外有食欲。
為了安全起見,高慶謹慎地詢問:“督主,可需要屬下先用銀針試毒? ”
荊肖嘉今日沒有公務纏身,難得落了個清閑,此時他手裡捏着一柄刻刀,正在一塊黃花梨木上雕琢着什麼。
他的手指修長靈巧,不隻适合握筆,也極為擅長用刀。
原本并不起眼的木頭,在他巧手的雕刻下,逐漸成形,一隻通體嫩黃的雀鳥輪廓慢慢浮現,那鳥兒體态嬌小,渾身長滿細長的翎羽,看上去,就知道是被主人細心照料着的寵物鳥。
美麗而脆弱。
高慶忍不住張口誇贊:“督主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雀鳥兒雕刻得栩栩如生,倒像是随時會飛起來似的。 ”
“随時……會飛起來麼?”荊肖嘉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随後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面色越發陰沉,眸光更是深邃得如同黑洞。
不等高慶反應過來,荊肖嘉已将目光轉向他手中端着的那盅栗子羹,語氣中暗含着不悅:“撤了吧,像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往後就不必呈上來了。”
“是。 ”高慶正欲離開,剛邁了幾步,卻又折回來,小心地征詢着他的意見。“既然督主不喜,屬下這就和裴小主說,讓她往後不要再送。”
荊肖嘉聽完,微微皺了下眉頭,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個矛盾的狀态。
一方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舍不得裴安夏死,甚至恐懼于失去她,但另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心中的惡念——想要狠狠折磨她。
讓她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膽之中,隻能誠惶誠恐地祈求他的原諒,直到他厭倦了這場複仇遊戲為止。
就像現在,他雖然不願意吃她做的東西,但看見她為了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忙得團團轉,又覺得什是有趣。
他如此想着,緩緩地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無妨,她想送便讓她送,你們私下分了便是。”
待高慶退了出去,屋裡重新恢複安靜。
荊肖嘉再次把目光挪回那隻木頭刻成的雀鳥上,冷冷地笑了一聲。 “要讨好人,卻連别人的喜好都不知道打聽一下麼?”
他素來不喜甜食,反倒是皇帝,一向喜歡這種香甜軟糯的食物。
荊肖嘉自認還算了解裴安夏,她這人,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費了這麼大心神學習廚藝,難保不是為了讨好皇帝。
至于他,恐怕隻是附帶的而已,她的目的從來都是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想到這裡,荊肖嘉的薄唇瞬間抿成一條直線。
那廂,裴安夏剛回到柔福宮,還沒來得及歇會兒腳,便聽見系統的提示音突然響起:【檢測到,任務目标黑化值上升2,當前黑化值57。】
裴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