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烏雲在天際翻滾,淅淅瀝瀝落下雨點。
裴安夏窩在暖閣裡做針線活,襲香等人圍坐在她身旁,指點她刺繡的技巧。
裴安夏作為官宦人家的小姐,在閨閣時自是學過女紅的,但并不算精通。
她想親手給荊肖嘉做點貼身物件,衣服鞋襪什麼的都好,哪怕她手藝比不上宮裡頭的繡娘,但總歸是一片心意。
裴安夏邊納着鞋底,邊詢問襲香她們的意見,“你們說,是這匹藏青色的緞子好,還是那匹玄色的好?”
白芷仔細端詳半晌,認為兩匹緞子各有優點,遂實話實說道:“奴婢覺得都好,想必無論是哪種,督主都會喜歡的。”
裴安夏琢磨片刻,最後還是選擇藏青色那匹,因為她覺得這樣的顔色,更能襯托出荊肖嘉端方穩重的氣度。
打定了主意,裴安夏當即拿過剪子,準備動手開始裁剪。
然而她才剛剪下一刀,門外掌事太監孫進福突然急急來報:“啟禀小主,今早長信宮宋昭儀娘娘出血了。”
裴安夏在心中粗略估算了一下,宋昭儀如今已有八個月身孕。
俗話說,七活八不活,可以想像她這胎生産過程必定兇險。
“太醫和穩婆都過去了嗎? ”
“負責替宋昭儀安胎的莊太醫,剛得到信兒便匆匆過去了,可惜……孩子胎位不正,昭儀娘娘身子又太過孱弱,眼看是保不住了。 ”
裴安夏聞言,面上頓時露出震驚之色。
她記得宋昭儀前世順利誕下了一個公主,令蕭睿安龍顔大悅,宋氏還因此受封為敏妃,怎麼這一世竟然小産了?
然而裴安夏還來不及細想,孫進福又接着禀告道:“皇上得知此事,當場震怒,并下旨要求徹查導緻宋昭儀小産的原因。”
“根據服侍宋昭儀的婢女妙菱叙述,昭儀娘娘懷上身孕以後,夜裡總是睡不安穩,時常被噩夢驚醒。前段時間,靜慧大師入宮為昭儀娘娘誦經祈福,才發現是娘娘玉體内有邪氣作祟。”
“皇上唯恐是有人在宮裡行巫蠱之術,特意命督主搜查各宮,但當時并未搜查出什麼,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裴安夏自然沒有忘記這回事。
她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尚且理不清頭緒,便迎頭碰上荊肖嘉帶着東廠一衆番役,浩浩蕩蕩地闖進她的寝宮,說是奉皇上之命,搜查各宮是否藏匿可疑物品。
裴安夏當初隻以為這是荊肖嘉為了給她扣黑鍋,随意尋來的由頭,但現在看起來,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複雜。
裴安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示意孫進福繼續往下說。
“然而今日内務府的李公公,卻在陸美人居住的宮殿周圍挖出了三個巫蠱娃娃。那小小的人偶上頭密密麻麻地紮滿了銀針,背面還貼有一張紙條,寫着宋昭儀的生辰八字。”
“此事幹系甚大,皇上、皇後娘娘以及淑妃娘娘正在審問陸美人。”
“什麼?”
裴安夏清楚陸雲柔的本性并不壞,做不出這等腌臜事,眼下多半是遭了暗算。
孫進福知道自家小主素來與陸美人交好,此時難免擔憂她的處境,于是連忙寬慰道:“既然皇上沒有立即給陸美人定罪,就表示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小主切莫過于心急。”
裴安夏也明白這個道理,她隻是替陸雲柔感到惋惜,好不容易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卻還是落到這樣的境地。
正思索間,忽聽得有一名太監在外求見:“奴才承乾宮康祿全給才人小主請安,奴才奉淑妃娘娘令,請小主前去長信宮一趟。”
裴安夏搜索一遍記憶,才想起來這号人物,他是淑妃身邊最得力的大太監,在外代表的是淑妃的臉面。
思及此,裴安夏和氣地詢問道,“敢問公公,淑妃娘娘可有說請我去長信宮做什麼?”
康祿全笑眯眯地說着,笑意卻未達眼底,“陸美人涉嫌以巫蠱之術謀害皇嗣,淑妃娘娘的意思是,小主和陸美人平素往來密切,難以擺脫嫌疑,所以還請小主随奴才走一趟吧。”
巫蠱二字一旦沾身,就不是輕易能夠甩脫幹淨的。
裴安夏自知今日無法躲過這場禍事,無奈之下隻得起身,對康祿全道:“淑妃娘娘思慮得周全,我雖對案情不甚了解,但必定竭盡所能配合娘娘查案。”
裴安夏跟随康祿全前往長信宮,行至宮門口,便看見裡頭宮女内侍烏泱泱地跪了一地,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跪在人群最前方的陸雲柔,頭低低地垂着,看不清是何神情,但裴安夏還是能從她輕輕顫抖的肩膀,看出她内心的驚懼。
裴安夏很快收回視線,腳步平穩地上前請安:“妾身見過皇上、皇後娘娘、淑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