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那時候已經能明白發生了什麼,大概是受了太大的刺激,那天之後的記憶,就像碎片一樣,斷斷續續的。
妍妍,妍妍!
大姨搖着她的肩膀:“我的妍妍呢?你把我的妍妍弄到哪裡去了?你說啊!你說啊!”
“你快點說啊!你把我的妍妍藏到哪裡去了?”
沈瑄目光呆滞,像個破娃娃一樣被反複晃來晃去。
她覺得自己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大姨伸出一根手指,滿懷恨意在虛點了幾下沈瑄:“到現在一滴眼淚都沒掉過,一句話也不說!你看看這孩子有心嗎?啊?”
媽媽護崽一樣地把沈瑄拽到身後:“你女兒不見了也别折騰我女兒啊!”
“啪”地一聲,媽媽捂着臉。
這一巴掌所有人都安靜了,沈瑄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有個聲響,就像利劍在金屬的牆壁上極速劃過,迸發了一路的火花。
大姨那天很恐怖。
她從沒見過大姨破口大罵的樣子,簡直就像…
像是,像是一個怪物。
瘋了一樣。
那一巴掌打斷了所有的情分。
但是沈瑄長大之後才明白,一個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無論說出什麼樣的話,都是情有可原的。
媽媽護着沈瑄離開,帶上車門,大姨就站在門口,視線散在遠方。
“爸爸媽媽,撒謊是壞孩子,是因為妍妍撒謊我才這樣的…”
“可能是人販子,妍妍是被人販子拐跑了。以後你不要來這裡了。”媽媽的嗓音啞了,是因為剛才幫忙找妍妍把嗓子喊啞了。
沈瑄捂住自己的臉,談若陽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你說,她撒謊了嗎?”沈瑄渙散的目重新聚焦。
後來的事情就更加詭異了。
兩年之後因為城建規劃那一片要拆遷,大姨任教的中學直接并入沈瑄她們這邊的高中,姐姐家跟自己家住得近了。
但家靠的近了,心也沒有。
再後來就是修路了。
那棵樹像是修煉得道的精怪,各色各樣詭異的傳聞都有。
隻要鋸子一開始鋸,那棵樹就滲出紅色的血,粘稠,怪異。
然後鋸樹的人就開始陷入一種癫狂、精神失常的狀态。總是講些什麼“我看到他們了”“他們來了”的胡話。
一開始,有人問你看到了什麼,那人就說“好多人,好多嘴,好多眼睛…”
有人就說,好多人當然是好多嘴好多眼睛,不相當于廢話嗎?
這個人隻是瘋了,跟那樹沒有關系。
等到下一個人再去鋸,又發生了一樣的事情。
“他說得是真的,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場的人面面相觑,難道真有嗎?
往複了幾次,結局無一例外。
沒有人敢再去鋸樹了。
沈瑄覺得吓人,比起尋常人,沈瑄的心裡還有一層周若瑾失蹤的陰影。興許周若瑾真的沒有騙人,她真的看到了那個眼睛會流血的女人。或許那棵樹本身就是一個妖怪,隻是在所有人的眼裡是一棵樹而已。
十歲的時候,她不明白失蹤的意義,隻覺得所有人都很慌張,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過了十年,她的各項情商随着閱讀量的增加噌噌往上漲,她知道當年的事情是一個意外。但大姨對她的厭惡和冷漠有充分的理由。每每見到她大姨的目光,她隻覺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别想太多了,這個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其實都解釋不清,總是充滿悲劇的。”談若陽安慰沈瑄,他見得倒多。此刻他最擔心的就是爺爺,但是爺爺應該,能接受吧。他們家做了這一行,命比别人家薄一些,也不是什麼今天才知道的事情。
沈瑄反複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很低落。
謝卓輕輕地在宋妍的嘴唇上啄了幾下。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
“我能親你一下嗎?”
兩個人同時開口,一前一後。
沈瑄愣住了,談若陽的眼睛裡閃爍着光,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地看着她。
“我長這麼大還沒…”談若陽紅着臉解釋道,突然沈瑄湊過來,在他的嘴唇上蜻蜓點水來了這麼一下,他覺得頭腦裡面好像有個巨大的空調外機,一直在嗡嗡直響。
“我心跳好快。”談若陽小聲道。
“閉嘴!親就親,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沈瑄沒想到談若陽意外的純情,臉也飛紅。
“心跳加快,血液的流速就要加快。”
那就是死得更快一點。沈瑄心道你說這些難道是為了氣我嗎?你自己不也一樣嗎?
“你剛才說了那麼多,你懷疑牆裡這個是你的大姨…”談若陽又把話題拉回正軌。
沈瑄點頭:“我不是懷疑,我有九成的把握。”
大姨是學校的老師,又在這裡教書,她應該是是個化學老師,這一切都說得通。
沈瑄也找到大姨最在乎的東西,是她的女兒,那個已經走失的女兒。也是因為這點,已經變成壁傀的她還對那個也叫妍妍的宋妍網開一面。
她想到這一點之後,就大概明白已經沒可能活了。周若瑾失蹤的事情在當時引起了轟動,還上了報紙。前前後後将近一個月,警察,好心人都在幫忙,還是沒結果。
她這時候怎麼可能把周若瑾帶到自己面前呢?
“姐姐,還有一件事,剛才一時高興忘了說。”宋妍突然對着沈瑄喊了一聲。
“什麼事?”
“這裡的好像是另外的時間,我找到了一份班級扣分表,上面寫得是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