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落下,一張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翁紹的面前。
模糊的警笛聲從遠方呼嘯而過,翁紹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
傍晚的風拂過臉頰,喧嚣了整個夏季的蟬鳴戛然而止。考場周遭的吵鬧聲如同倒灌的海水,席卷着視野中的一切,迅速坍塌湮滅。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向翁紹轟然砸下。
無數碎片在翁紹的眼前炸裂迸濺,他又回到了那個夜晚。閃爍的警燈和搜救的聲音劃破山林夜幕,幾欲抽空心髒的喘.息伴随着炸裂胸腔的灼熱,身後綁匪的追擊如影随形,瘋漲的荒草和粗粝的枝杈在眼前飛快閃過。在刺耳的槍聲和風的呼号聲中,無數畫面搖晃颠覆,最終定格在裴行則滿是血污的臉上。
記憶中蒼白青冷的面孔倏然變得鮮活。裴行則笑吟吟地看向翁紹,滿腹言語在接觸到翁紹眼神的一刹那,不自覺地變成了一句疑問:“我們……見過嗎?”
就像空氣中的氧氣突然被抽空,一條魚從水中撈上了岸,前世種種被人一句話攪得漣漪蕩漾,從揮之不散的夢魇中,翁紹蓦然驚醒。
“沒有。”翁紹定了定神,他直視着裴行則的眼睛,穩穩當當地回答:“我跟裴總,素不相識。”
“我卻對你神交已久。”裴行則打開車門下了車,在翁紹面前站定。
他身材高大,肩寬腿長,身上穿着剪裁合體的襯衫西褲,沒系領帶,領口解開三顆扣子,袖子挽着,露出一截小臂和一小片健碩的胸膛——不是在健身房撸鐵練出來的虬結肌肉,而是常年保持戶外運動和極限運動,自然形成的更為結實有力的流暢線條。
注意到翁紹的視線,裴行則笑眯眯解釋道:“今天上午給裴氏地産在本地新開發的一個樓盤剪彩,天氣太熱了。”他似乎是在向翁紹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座城市。
然後,他沖着翁紹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裴行則。之前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的采訪,我對你很感興趣、”
裴行則說到這裡,刻意一頓,然後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我想成為你的資助人。方便找個地方聊一聊嗎?我定了酒店,正好為你慶祝。”
“翁紹。”翁紹機械地握住裴行則的手,他幾乎聽不見裴行則在說什麼。隻能感受到活人的溫度。
裴行則的體溫一向偏高。修長有力的手掌恰到好處地握着翁紹的手,炙熱的溫度從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跟記憶中冰冷黏膩的觸感并不一樣。
翁紹下意識攥緊裴行則的手,旋即克制地分開。
理智重新回顱的那一瞬,翁紹也感受到了周遭密密麻麻的視線。他忽然意識到裴行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滿面春風的,笑着同他握手。
“您出現的非常及時。”翁紹習慣性地勾起嘴角,用最真誠的語氣說道:“我現在,恰好需要資助。”
似乎是沒有想到翁紹的态度如此坦然配合,裴行則饒有興味地打量他,眼中笑意蕩漾開來:“看來,我們已經達成一緻。”
翁紹知情識趣地笑了笑,在裴行則彬彬有禮地邀請下,彎腰鑽進了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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